第84章 閑適詩(1)(3 / 3)

陸遊閑適詩多清新自然或質樸素淡之美,似枯實膏,淡中有味。又多煉字煉句,生動傳神,多妙對佳句,俯拾即是,如“日長似歲閑方覺,事大如山醉亦休。”(《秋思》,《詩稿》四十七)“戲招西塞山前月,來聽東林寺裏鍾。”(《六月十四日宿東林寺》,《詩稿》卷十)“高枕靜聽棋剝啄,幽窗閑對石嶙峋。”(《自詠》,《詩稿》卷六十三)拳見本章第五節《詩藝瑣論》中“對仗藝術”。體裁上多用律詩,尤其是絕句,古體詩極少。

二陸遊閑適詩主要是晚年所作,有年齡變化的原因。已入老境,血氣漸虧,少壯時的激情逐漸褪去,人變得心氣平和,追求一種閑逸平淡的人生境界,詩歌風格上亦由絢爛歸於平淡。

閑適詩與陸遊詩風本身的調整有關。不可能一味激昂慷慨,悲憤沉鬱,即使是戰鬥也有休息的時候,有些閑適詩即是休息時的產物,是調節生活及心靈所需。閑適詩滿足了詩人特定時空的精神需求,有時是忙裏求閑,有時是閑中尋趣。

閑適詩多是陸遊生活中“隱”的一麵,與“仕”相對。陸遊為官時,政事餘暇,亦作閑適詩。如嘉泰二年(1202)六月,他又被召還京任史官。此年秋,即多閑適詩,如《閑詠》二首、《遊張園》、《客至》、《客去》、《無客》等。(俱見《詩稿》卷二十五)我們應注意的是,詩人許多時候,身隱心不隱,身閑心不閑。閑適是被動的、不得已的,往往隻是身體的閑適,閑適平淡隻是表麵的,骨子裏多有憤慨不平,仍存用世之心。“小詩戲述幽居事,後有高人識此心。”(《幽居述事》,《詩稿》卷五十五)詩人希望後世人能真正理解他的心,不要以為他真的喜歡閑適。

閑適詩隻是陸遊晚年生活和情感狀態的一個側麵,以為閑適平淡是其晚年詩的全部,那是極為片麵的。閑適詩也不隻是晚年才有,早年、中年亦有不少,如《幽居》、《逍遙》、《隨意》、《戲題》、《種花》、《小閣納涼》、《睡起試茶》、《試茶》等。因此,也不能將閑適詩理解為是詩人晚年的“專利”。其晚年詩亦多不閑適、不平淡。“河洛未清非我責,山林高臥複何求。”(《著書》,《詩稿》二十六)詩人隻是表麵閑適灑脫,仍心係恢複大業,愛國之心仍熾熱激蕩,時有沉雄慷慨之詩。如《書憤》雲:“壯心未與年俱老,死去猶能作鬼雄。”(《詩稿》卷三十五)《老馬行》雲:“中原蝗旱胡運衰,王師北伐方傳詔。一聞戰鼓意氣生,猶能為國平燕趙。”(《詩稿》卷六十八)《春晚即事》四首其三雲:“殘虜遊魂苗渴雨,杜門憂國複憂民。”(《詩稿》卷七十)《三月二十五日達旦不能寐》雲:“愁眼已無寐,更堪衰病嬰。蕭蕭窗竹影,磔磔水禽聲。棰楚民方急,煙塵敵未平。一身那敢計,雪涕為時傾。”(《詩稿》卷二十九)自己衰病難眠,仍憂國憂民。

清代梁清遠《雕丘雜錄》卷一雲:“陸放翁詩,山居景況一一寫盡,可為山林史。但時有抑鬱不平之氣及浮誇自侈之談。去此,便與陶淵明何殊?”他看出陸遊閑適詩中“時有抑鬱不平之氣”,是極有見地的。陸遊不少閑適詩,我們不應隻看字麵,要看背後深含的東西。

閑適平淡詩風是陸遊自覺的追求。《老學痷筆記》卷三雲:

岑參在西安幕府詩雲:“那知故園月,也到鐵關西。”韋應物作郡時,亦有詩雲:“寧知故園月,今夕在西樓。”語意悉同而豪邁閑淡之趣居然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