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舒朗回想起來是那窩耗子把關鍵這個男人與她聯係在一起,七年之後舒朗回憶起當初的一切,仿佛隔了有七十年那麼遙遠。

第三節 鄒虹與關鍵

鄒虹的房門上掛著一塊形狀奇怪的雲南蠟染,舒朗走進去的時候鄒虹正和關鍵坐在一塊兒說著什麼。鄒虹看見舒朗立刻住了嘴,用那樣一種怪怪的表情瞟著舒朗,仿佛她是一個入侵者。至於那天鄒虹跟關鍵說了些什麼,舒朗又是因為什麼原因去找的他們,七年之後舒朗已經完全不記得了,但舒朗還記得那塊鄒虹一直掛在門上的雲南蠟染布,舒朗記得她臨走那天鄒虹把它從門上摘下來送給她。

鄒虹是以那種陰陽怪氣的姿態走進舒朗的視線的,鄒虹的頭發很卷,不是一般的卷發,而是雜草叢生,頭發裏麵仿佛隱藏著什麼不可知的情節。舒朗從沒見過長得像鄒虹這麼媚氣的女人,舒朗那天見到她的時候她穿著一件露肩的白短袖,袖口飄垂著長緋邊,一條吊帶的黑色絲質長褲,走起路來飄飄拂拂看不見人在動隻見衣裳在飄。

關鍵到舒朗屋裏幫她對付那幾隻老鼠,那窩老鼠四處逃散,搞得兩個人滿頭大汗,雖然什麼也沒抓到,但彼此的關係卻默契起來。

“鄒虹是你女朋友吧?”

舒朗冷不丁問關鍵,關鍵愣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笑。

他們說笑的聲音大概擾了鄰居,旁邊有扇門發出梆梆的響聲。月亮無聲地在後窗裏移動了一小點兒,但它投在床上的影子卻移動了一大塊。床單上的圖案太過複雜,舒朗有點看不清楚了。他倆麵對麵站著,有那麼一瞬間好像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舒朗的腦子裏像床單上的圖案那樣亂,她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她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以及狂躁的心跳,但她還是竭力克製住了什麼直到他倆同時聽到暴風雨般的敲門聲。

門開了,鄒虹冷眼站在門口,身上的衣褲在夜風中颯颯地飄。

“噢,穿著衣裳呢。”她語調怪怪地說。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什麼話?哼,中國話唄!”

鄒虹的下巴很尖,嘴唇抿起來的時候是很細的一條線,她當時滿臉不高興地把關鍵跟個小孩子似的從舒朗身邊領走了。

這天下午,學校閱覽室裏顯得空蕩蕩的,窗子裏湧進來的陽光落在手背上,舒朗感覺懶洋洋的。她坐在那裏胡亂地翻著一本書,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四麵八方沒有一點消息,前一段的奔波似乎毫無效果,也許要在這個破地方呆一輩子了,這個念頭可真令人掃興啊,舒朗“啪”’地一聲把書合上,抬起眼睛的時候正與坐在對麵的關鍵接上了火——他正在盯著她,用那樣一種眼神兒,但對視沒能持續多久就被另一個人截獲了,那人就是無所不在的鄒虹。

她穿著式樣古怪的一身黃衣,腰間束著一條不潔的黑緞帶。他和她麵對麵坐著,而另一個她站在桌子盡頭,有種居高臨下的威懾感。鄒虹就那麼站著,視線越過他倆的頭頂看著一個莫名遙遠的地方,像這樣僵持了好一陣,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舒朗聽見鄒虹的腳步聲一下下地踏在樓道的水泥地板上,舒朗知道自己攪進了一樁很沒意思的事兒裏,她收拾起桌上的紙筆看也不看關鍵一眼,轉身離開。

第四節 四分五裂的冰紋

那一陣子舒朗做夢都想離開那所學校,舒朗每天晚上一個人在水泥操場上急匆匆地趕路,不遠處有一盞吊得極高的水銀光亮的強光燈,向四麵八方散發著奪目而寒冷的光亮。舒朗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水泥地上一忽兒變得極大,一忽兒變得極小,樹枝被燈光打在水泥地上,變成四分五裂的冰紋。舒朗在操場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她以為自己要趕往什麼地方,其實她哪兒也去不了,她隻不過一次次重複上一次做過的事,她走進一個單位的大門口的時候總是抱著希望,出來的時候頭就低下來了,她從一個單位走到另一個單位,找不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

操場的盡頭有一排墨綠色的鐵柵欄,舒朗站在鐵柵欄跟前,看到鐵柵欄外有一對散步的男女,舒朗知道他們是誰,她想躲著他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們似乎已經看見了她,在不遠處停下腳步,朝她這邊看著。

舒朗正要轉身走開,聽到有人大聲叫她:“舒朗!”他在柵欄那邊大聲叫她的名字,“舒朗你等一下,”他說。

舒朗聽見鄒虹氣哼哼的腳步聲像一串連珠炮似的敲打著地麵。

舒朗低著頭問關鍵幹嘛要叫她。

關鍵說:“我跟她其實不是——”

“是不是又能怎麼樣,”舒朗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其實——我倒覺得你們兩個挺般配的。”

滿地的冰紋都是樹叉的影子。

很多的想法很多的選擇很多很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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