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們家。”
舒朗聽到他的聲音,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愣了好半天,好像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似的。莊雨和的妻子是以前舒朗在學校教書時的同事鄒虹,鄒虹為嫁莊雨和而與前戀人關鍵分手,現在他們已經有了一個三歲多的小兒子毛毛,舒朗去的時候毛毛不在家,莊雨和說他上幼兒園去了。
莊雨和的家布置得很有官員味道,家具是大方而簡潔的深栗色,沙發寬大而舒適,書櫃裏擺放著精裝的一套一套大部頭圖書,書脊上閃亮的燙金字折射出一道道金光,這些書可能很少有人去碰它們,它們隻要整齊地站在書櫃裏就行了。
莊雨和往舒朗麵前放了一杯茶,茶盅很淺,舒朗坐在那兒暗想,這一定是鄒虹喜歡的小玩藝。
“米克和我——我們兩個不知是怎麼了,要分手也總該有個原因吧?”
舒朗捧起熱茶來喝了一口,茶很燙,一口滾燙的茶水像隻燒紅了的火球似的從喉嚨口直接滾到肚子裏,舒朗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莊雨和用那樣一種平和的目光看著她,看得她直發毛。
“毛毛好吧?”她問他。
“好,”他說,“一張小嘴挺能說的。”
“聽說他都能背唐詩了?”
“又是鄒虹跟你吹的牛吧?她老說這孩子是天才,我看早晚有一天要被她慣壞了。”
莊雨和伸展了一下長胳膊樂悠悠地說。
“說說你和米克的事。”他說。
“算了,不說了。”
“怎麼了?”
“我忽然什麼也不想說了。”
兩人的談話似乎在某一點上僵住了,無法再順暢地進行下去。他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莊雨和弄了一點音樂來聽,他說是上星期到外地出差買的幾張唱片,還沒來得及欣賞。舒朗的心跟著那些鼓點怦怦地跳,望著窗外馬路上很小的開來開去的汽車,走神了。
從莊雨和家出來,舒朗的心隨著電梯下降的速度一點點地下沉,她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很想返回去再跟他說句什麼,但似乎又覺得已經不可能了,最後電梯沉到了底,鐵門打開,隻見電梯門外站著一堆人,她一腳踏下去,那堆人擁上電梯,鐵門在她身後無聲地關閉。
舒朗和莊雨和不常見麵,但心裏卻常常有他的影子。
莊雨和是國家機關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員,所以舒朗與他交往須小心謹慎,絕對不能讓外界知道,也不能讓鄒虹知道,鄒虹和舒朗的關係一直怪怪的,暗中互相比試,穿什麼樣的衣服和鞋子,梳什麼樣的頭發,戴什麼樣的發卡,表麵上看不出什麼,其實都在暗中較著勁。那時他們在學校教書,看不到任何前途,抱著混日子的態度,過一天算一天,在戀愛方麵她卻使了不少心計,消耗了許多能量,關鍵至今仍在那所學校裏工作,而且單身一人。
外界傳說他一直在等一個人,但傳說畢竟隻是傳說。
第二節 各執一詞
關鍵說煩死了她老纏著我。
這是關鍵跟舒朗第一次正麵談起鄒虹這個人時所說的話,那天他在舒朗的房間裏坐到很晚,聊著各種莫名其妙的閑話。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就扯到鄒虹身上去了。關鍵說鄒虹老纏著她,沒完沒了的,還說有一天晚上,鄒虹居然還穿著空心羽絨服來到他的房間,把他給嚇壞了。
那天她來敲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關鍵說,大約十一點一刻左右吧,我聽見有人敲門,那時我已經上床睡覺了,準確地說應該是躺在床上看書,聽見有人敲門我真懶得起來去開門,就問是誰,她說她是鄒虹。我問她這麼晚了找我有什麼事,她說有急事,讓我開門。
她進來了,身上穿了件大紅羽絨服,腳上穿了雙翻毛皮的鹿皮靴子,小腿卻是光光的露在外麵,在燈光下顯得慘白。
“你幹什麼,這麼晚了?”
她不理我,徑自插上門關好窗又把我們頭頂上那盞大燈給熄了,屋裏跳動著綠瑩瑩的光,那盞床頭燈是她送給我的。說是運動會的獎品,我沒見她運動會上參加什麼項目,鬼知道她哪兒來的獎品。她坐在我床沿上來回來去地動,一會兒捏捏我鼻子,一會兒摸摸我臉,最後她把身上那件紅羽絨服脫下來嚇了我一跳裏麵競是空的她什麼也沒穿……
在另一個晚上,鄒虹同舒朗談起關鍵這個人,鄒虹用頗為不屑的口氣對舒朗說:
“你不知道他一直都在追我,可惜沒追上。”
過了一會兒又說:
“我才不會嫁給像他那種人哪!窩囊一輩子。”
舒朗聽後暗自發笑,也不知道他們倆說的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再次見到關鍵的時候,舒朗忽然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有人在說謊話,而她又永遠無法證實到底是誰在撒謊。他們各執一詞,所說的情節分別從舒朗的左耳和右耳灌進去,混成一團,在舒朗眼前所呈現出的情節虛偽而又荒誕,舒朗完全被他們兩個給說暈了。
第三節 大朵大朵的雪和一對戀人
舒朗和關鍵兩人的關係有進一步的發展是在一個冬天的晚上,外麵的雪一直在下,屋裏卻很暖和。兩人在屋裏說了一會兒話,關鍵說你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舒朗就當著他的麵很大方地脫衣服,然後像條魚一樣靈活地鑽進被窩裏去。
“被窩裏真涼啊!”
“是吧,那我也進來?”
關鍵隔著被子抱住她的身體,親了一下她的臉。
舒朗看見窗子上有大朵大朵徐徐下降的雪團的影子,她疑心那不是雪而是別的什麼東西,或者是雪的幻覺。在她眼睛看別處的時候他的手已經伸入進來了,在她的胳膊上輕輕撫著,舒朗感覺像一隻溫暖的小蟲在爬。大朵大朵的雪團在玻璃上留下流動的風景,那些小蟲在胳膊上爬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他俯下身吻她的脖子,並隨手關了燈。
舒朗閉上眼躺在黑暗之中感受他的撫摸,他的手心很燙,在被子裏四處走遊,舒朗不敢動,生怕稍一動就會打破這夢境。睜開眼四周黑黢黢的,隻有玻璃窗那兒有一方微亮,是深灰色的毛玻璃似的微微一片亮,上麵有更深的雪舞的影子。
他的手指觸摸到她乳房的時候,她身體痙攣似的動了一下。關鍵似乎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手停在那兒呆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就開始大舉進攻了……
關鍵就像懸崖勒馬那樣將自己的手收回來,他大概忽然想起道德規範來,或者想起別的什麼,他的手停止撫摸很無趣地交握在一起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