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老賈提醒舒朗她已經接連兩期沒上“預約幸福”欄目了。

舒朗愣愣地望著他,看到他桌上擺滿讀者來信。

也許把黑說成白

恨也說是愛

這就是我們的時代……

不知從哪兒冒出這幾句歌來,大概是隔壁臨時幫忙的那個孩子。舒朗想起昨天夜裏喝醉酒在出租車上她也唱過沒頭沒尾的這支歌,她想去問問這歌的名字叫什麼。舒朗懵懵懂懂從主編辦公室裏出來,迎麵就與那愛唱歌的孩子撞了個滿懷。

舒朗說:“你剛才哼的那歌叫什麼名?”

“哪個呀——”他說,“我唱過的歌多啦!”

“就是剛才我在主編屋裏的時候你唱的。”

“噢,我想起來了,那是《謠言》。”

“謝謝。你是新來的吧,你叫什麼名字。”

新來的說:“噢,我叫肖淩。”

“肖Ling?哪個Ling是零點的零?”

“壯誌淩雲的淩。”

那孩子底氣十足地說。

回到辦公桌前舒朗靜下心來想寫一點東西,可肖淩又湊過來跟她聊天,舒朗發現那孩子真能鞔,他說他沒考上大學現在在外麵一邊打工一邊上電大;他的興趣愛好可多了,收藏古錢幣是一項,書法是一項,寫詩是一項,這麼多愛好忙得他暈頭轉向。

《謠言》。舒朗想起那首歌的名字,不由地笑了一下,就動手寫文章了。

“那個島子在離陸地較遠的地方,我和米克在去之前做好了充分準備,帶了足夠的吃的東西,毯子,還有水”《玻璃之城》雜誌複印件:《預約幸福欄目》

(199×年×月號)

在那遙遠的地方

作者:舒朗

那個島子在離陸地很遠的地方,我和米克在去之前做好了充分準備,帶了足夠的吃的東西,毯子,還有水。出門之前米克一直嫌我口羅嗦,他總是皺著眉頭用那種眼神兒看我,說:

“幹嘛幹嘛,又不是搬家。”

我們每次出去旅行他都是輕裝上陣,光光溜溜好像一個無家室牽累的男人,而我就不行了,每回都是大包小包,吃的東西大一包:餅幹、蘋果、袋裝酸奶、幾瓶白水,衣服包裏塞滿兩個人的襪子、內衣褲,還有防寒外套和毛衣,這些都是我出門必帶的東西。其實我背那麼多東西都是米克消耗掉的,他這家夥特能喝水,而又容易出汗,不多帶一些怎麼行?

在火車站我生怕和他走散,一路拉著他的衣角。他走幾步就回過頭來推我一下,叫道:“不要這樣拉,衣服都叫你拉壞了。”

我說:“要是走丟了可不得了,我是不認路的。”

他又回頭看我一眼,然後一笑。因為我們還沒離開北京,我就怕成那樣,走遠了還不知啥樣呢。呆在家裏的時候,我一天到晚嚷嚷著說要出門。丈夫問我想要去哪兒,我想也不想就說,當然是越遠越好啦。

米克的一個朋友是個長著大胡子的探險家,他背著一隻碩大的傘兵包走南闖北,到處流浪。有時候我們聽到半夜三更有人敲門,米克就說:“天哪,又來了。”我們知道一定是他——那個姓宋的大胡子。

丈夫一邊埋怨一邊光著腳衝下地去給他開門,兩人見麵高興得互相擂著肩膀,巴掌拍得啪啪響,然後兩人坐在門廳的飯桌旁侃大山,水都不喝,就那麼幹說。煙抽得很凶,不一會兒就搞得煙霧彌漫的。

“舒朗,起來搞點兒東西給我們吃。”

我假裝睡死了沒聽見,直等著他到被窩裏揪耳朵。

我的耳朵果然被人提到半空中,有張嘴貼著我的耳朵大吼:“舒朗——”

“這麼叫都聽不見,她倒真能睡。”

我已經圍上圍裙到廚房去煮東西給他們吃了,聽到米克還在說我壞話,就手往麵條裏多撒上一把鹽,鹹死他們。

大胡子宋每回上我們家來都要給我們帶來一個新的旅遊景點,這次我們要去的這個無名島就是那天晚上吃完一大碗成麵條之後他向我們透露的。說是“透露”是因為他不願意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如果很多人一窩蜂地到一個地方去旅行那就失去意義了。

我們上路了。

火車啟動那一瞬間,米克和我相視笑了一下。在那遙遠的地方,等待著我們的將是什麼呢——火車轟隆隆地向前開著,把我們帶向一個未知的世界。

編輯 小青

[複印件結束]

第二節 頭發亂了

舒朗走在街上看見他們的雜誌賣得滿街都是,《玻璃之城》和別的雜誌一起被書報攤的攤主用夾子夾起來,一排排地掛著,如一麵麵花花綠綠的旗幟。下午在辦公室舒朗接到不少讀者打來的電話,詢問這一期雜誌裏的文章《在那遙遠的地方》中寫到的那個神秘小島到底是什麼地方,怎樣買車票才能到達那個地方,等等,問題都問得很具體,讓舒朗沒法回答,多虧有潘雪晴出麵替她擋了一些電話,不然舒朗還真不知這事如何收場。

舒朗用手按著太陽穴伏在桌上喝水,她已經精疲力盡了。一下午接了一百多個電話,到後來一聽電話鈴響她渾身就哆嗦。臨下班前莊雨和呼了她一下,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舒朗略帶哭腔地對他說“當然有時間”。

放下電話舒朗就丟下桌上的一切從抽屜裏取了個小化妝盒到衛生間去補一點妝。

過道很窄,過道兩邊的門都敞開著。

電話鈴嗡嗡響著,所有的電腦都開著。

舒朗走到過道的盡頭,衛生間的門上貼著一個紮小辮的人頭。衛生間正麵牆上貼著鏡子,裏麵彌漫著讓人不舒服的清潔水的香味。舒朗一聞這種味道就想吐。但她還是強忍住不舒服的感覺站到鏡前觀察自己的臉。由於背景過於幽暗整張臉的輪廓凸現出來,下巴尖尖的,顴骨較高,發梢如羽毛一般輕拂肩頭。舒朗用中指在額頭前麵輕輕勾兩下,讓額前的劉海兒更加蓬鬆,一麵抿著嘴唇。嘴唇的顏色偏淡,舒朗從兜裏掏出一支口紅將裏麵的膏體旋出,這個慢慢滑出的細長的物體不知怎麼競使她聯想起男性生殖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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