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花

誰家的小孩

光著屁股蛋兒

你說怎麼回事兒這種天。

現在的你已不是昨天的那個小孩

簡簡單單的遊戲已沒有再玩

過去的日子就是這麼一陣煙兒——

出租車裏放著這樣一首歌,那種憂傷的調子很能打動人,車窗外是流動著的夜色,燈火燦爛,玻璃做的城市從車窗裏看出去就像幻境一般迷人。舒朗想到那個跟蹤自己的藍衣人或許隻是自己內心的一種錯覺,在這座城市裏有許多看上去相類似的東西,樓房、商店、超市、麥當勞、公園、公廁、男人、女人。在城市的巨大背景下,人這種東西總是顯得格外渺小,小到連自己都找不到自己。

那種自我安慰的想法剛一抬頭,另一種想法馬上又占了上風,因為舒朗在G飯店大堂再次遇見那名男子:他坐在大堂沙發上看報紙,報紙把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藍外套、棒球帽。果然是他。

舒朗左臉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突突跳了兩下,她無法看清報紙後麵那張臉,她倒退著走了幾步,這時正好電梯門開,舒朗跌跌衝衝撞進電梯。走廊很長,舒朗走得腿軟,一邊走一邊注意著身後是否真的有人。柔軟的地毯將一切可能的腳步聲吞沒了,舒朗悄無聲息地走著,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他了,舒朗有些激動,隻覺得嗓子眼兒裏幹幹的,沒一點水分。心跳的速度明顯加快,腿軟得沒有一點力氣。

“怎麼這麼晚才來?”

莊雨和的眼鏡上反射著一種奇異的、紫色的光,他很仔細地把門關好,然後拉著她坐下說話。

舒朗覺得全身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嗓子眼兒越發幹得冒煙。“手怎麼這麼涼?”莊雨和握著她的手很關切地問。

“我想喝水。”

他去倒水,她看著他的背影發呆。

對稱的兩盞大花瓶燈亮著,舒朗坐在床沿上,臉對著大玻璃窗,看比例縮小了的車來車往的街景。莊雨和給她端來一杯香味很濃的咖啡,“先暖一下手,”他以居家男人特有的體貼口吻對舒朗說。

舒朗喝了口杯子裏的咖啡,情緒穩定了一些,她不想把那些慌裏慌張的事講給莊雨和聽,那樣會破壞他們的情緒,很可能整晚上兩個人什麼都沒幹坐在那兒分析來分析去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莊雨和是個把自己的事業看得很重的男人,生活中如果有什麼可能成為他事業上的絆腳石的話,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一腳踢開,在這方麵他絕對狠得下心來,他的柔情和鐵石心腸是相互對應的。

他拉動窗簾把那幅街景慢慢關閉,然後把手伸過來撩她的頭發。

舒朗坐在那兒沒動,心裏卻動了一下,她想起第一次他們在一起時的情景,也是像這樣他站著,她坐著,然後發生了後來所發生的一切。米克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才離家出走的。舒朗偎在莊雨和懷裏的時候忽然想到。你怎麼越來越瘦了?莊雨和把手探進她的毛衣裏問了句。

“是嗎?大概是太忙了吧。”

舒朗覺得自己有點走神兒,今天不知怎麼精神無論如何也集中不起來。那個跟蹤者的影子老在眼前晃,舒朗甚至覺得此時此刻暗中有一隻眼睛正盯著他們,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記錄在案。舒朗的眼睛在房間裏轉來轉去的,尋找可疑點。莊雨和抱著抱著她,忽然笑了起來:

“眼睛睜那麼大幹什麼,好像這事跟你無關似的。”

舒朗推開她道:“我先去洗澡吧。”

衛生間的鏡子裏有一張失魂落魄的臉,鬼一樣慘白。

她把自己頭發上的卡子一枚枚地拿下來,放在化妝台上。

她摸了一下嘴唇上已經脫落的口紅,她發現自己的嘴唇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幹過,一點水分都沒有。

她站在淋浴器下腦子依舊靜不下來,各種各樣奇怪的念頭紛紛從一個陌生的角落裏跳出來。她想那個幾天來一直跟蹤她的男子不會是米克吧?這想法首先把她自己嚇了一跳,她想不會是米克的怎麼會是米克呢要是米克的話別人不認識我還不認識嘛。但過了一會兒她又把自己的想法完全否定了,她想既然是米克想跟蹤她就一定會改頭換麵絕對不會讓她認出來的,他那麼聰明,他什麼事幹不出來。熱水把皮膚泡得微腫發紅,腦子昏沉沉的那些相互矛盾相互抵觸的念頭像汽體一樣在她的大腦裏膨脹著,在鏡子裏,舒朗看見自己的腦袋居然像快速充氣的汽球那樣變幻著形狀,她想過不了多久她就將聽到汽球爆裂的聲響,“啪”地一聲,浴室的牆壁上貼滿汽球爆炸時崩出來的碎片。

“舒朗,舒朗,你沒事吧?”

有人在浴室的門上篤篤地敲。

“很長時間了,你是不是該出來了?”

舒朗沒作聲,浴室裏水霧彌漫,鏡子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水汽,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

第二節 高峰體驗

舒朗躺在被子裏等莊雨和。電視開著,在放一個二十多年前的老電影,那電影舒朗記得自己小時候不知看過多少遍,電影上的畫麵勾起她一些不太舒服的回憶,小時候所受的教育和現在完全不一樣了,那時認為很壞的東西,比如說性、金錢等等現在都成了好東西,值得追求的東西。

不知什麼時候,莊雨和已洗完澡出來,正側著臉用一塊毛巾擦耳朵裏的水。電視屏幕上的一閃一閃青光映在他臉上,使他的臉看上去有些陌生,就像另一個人似的。舒朗想這個人是誰呢他怎麼會在這裏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成為現在這種關係,種種原先已經想得很明白的問題一下子又變成懸而未決的問題,緊接著來自於那個男人的撫摸如海水一般蔓延過來,覆蓋整個身體。所有不安的念頭都被這種撫摸趕走了,腦子裏變得空空的,像一個臨時騰空了的房間,嘈雜喧鬧的聲音並未走遠,仍在房間的四周嚶嚶地舞動,但房間畢竟已經空了,在這一刻什麼都變得不重要了,就算天塌下來也無所謂。這一刻女人變得機敏而又愚笨,腦子裏出現一些奇怪的幻象,光在眼前一圈圈地擴大,就像石子投進平靜的湖裏,湖麵上出現了一波連一波無限延伸的景象。其實,那個男人的影子是根本看不太清楚的,房間裏很黑,他剛才上床的時候順手關了電視,把房間裏的惟一光線給掐滅了。

男人突然昂起上體變換了一種姿勢。

有風穿堂而過,不經意間掀起了厚重窗簾的一角。

就在那藍光一閃的一瞬間,舒朗再次看見那個頭戴棒球帽的跟蹤者,舒朗尖聲驚叫起來。

男人的運動在加速,男人以為他給女人帶來了無限快感,並且在加倍釋放這種快感,男人為此而陶醉不已。

舒朗的叫聲極其慘烈,如果閉上眼睛隻聽那種聲音,你會以為來到了一個殺人現場。一樁慘絕人寰的謀殺案正在進行當中。

藍衣跟蹤者的影像如同底片一般存人舒朗的檔案,以後每當想到這個突然闖入並且穿著衣服與女人做愛的跟蹤者,舒朗立刻就能達到高峰,這種不同尋常的高峰體驗使舒朗變得格外亢奮,但莊雨和並不明白其中的奧秘,隻當是這愉快全都是由他帶來的。暴風驟雨過後是貼水麵疾飛一般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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