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房子這事,真得是該出手時就出手啊。”趙老師悠悠道。
“那是,不出手容易落後悔。”王強道。
趙老師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要進入正題了。
“後悔啥?隻要朝前看,機會永遠在。”我先墊一步。
“對,眼下咱們房子的事,你抓住機會不就得了?”趙老師道。
“啥房子?說啥呢?”王強說。他閃爍的眼神證明他在裝糊塗。演技很蹩腳。
“就是咱這一排的房子往外再加蓋起來嘛。”趙老師笑著用筷子敲一下王強的手背,“裝啥糊塗呀。”
王強也笑了笑,點點頭,吃了兩筷子菜,敬了趙老師一杯酒,問趙老師:“你們打算咋辦?”
趙老師把每個人麵前的酒又斟了一巡,又氣定神閑地把球踢給他:“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嗎?”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起來。王強抿了一口酒,終於開口了。還是那套車軲轆話,說他哥不可能同意,他不敢,再說也沒有錢。
“強啊,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可千萬別有這麼大的壓力。這是一個集體行動,是大家夥兒的事,是人民群眾的事。”趙老師深深地悶了一口酒,循循善誘地開始了:“不錯,你是你哥的兄弟,但你也是人民群眾啊。這件事,就看你把自己往哪兒擱了。你要是覺得自己是這一排的群眾,就跟大家夥兒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要是認準你是你哥的兄弟,那咱啥都不說了。也別喊老師不老師的,就隻看在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份兒上,你別在背後戳告就行。”
“你說的啥話啊趙老師,你把我看成啥人了啊趙老師!”王強嗔怒。給趙老師斟上酒,又緩和道,“趙老師,這是個大事,我得好好想想。”
“當然是得好好想想,不過也得當機立斷。那句話是咋說來著?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做大事就是這個理嘛。”
王強看了趙老師一眼。我知道“靜如處子動如脫兔”這八個字他沒聽懂。當然,這個懂不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該懂的他懂。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說。這個他一定懂。
“過了這村,沒有那店!”趙師母說。這個他更懂。
王強頻頻點頭:“對,對對。”
“這可是有時辰沒日子的事,上頭說下來量就下來量了,照片‘哢哢哢’一拍,你那幾十萬可都哢沒了。”姐夫說,“我都請先兒看過黃曆了。再過兩天就是黃道吉日,就可以破土動工了。我跟趙老師正緊著說細節問題哩。”
先兒,在豫北方言是風水先生的簡稱。
“你們打算一起動工?”
我們一起笑了。
“說得跟真的似的。”姐夫道,“一把筷子掰不斷,一群百姓不好惹,團結起來力量大,誰不知道這個!所以啊,大家夥兒一起擔責任,要蓋一起蓋,牆倒眾人推!”
“沒聽老話說?磚連磚成牆,瓦連瓦成房,一根木頭架不成個大梁,”趙師母說,“就是這個理兒。到時候要真出了啥事,稻多打出米,人多講出理,咱這麼多家呢,就不怕了!”
“那其他家呢,你們都說過了?”
“也說了好幾家,他們都在加緊籌錢呢。實話跟你說吧,有一半多了。今兒特意招呼你,不是因為你是頭兒的兄弟。主要是因為你是這一排的群眾,不想叫你落單!”
“你想,咱們農民有啥啊?不就是種一些地,占一些地?在地上下把死力氣?將來,咱的地越來越少,政府把咱們都擠摞到了一棟樓上,跟鳥似的,那時候咱還有啥啊?”
“對咱們來說,地就是棵搖錢樹,種地隻管飽,搖不下幾個錢,隻有拆蓋這種大買賣才能搖下大錢……”
“這塊地咱現在能當家,那就得趕緊蓋。隻有咱蓋了,到時候上頭才能包賠。你啥也不蓋,白眉赤眼的,讓人家上頭包賠你啥?地皮是國家的,國家還會包賠你地皮?”
“違建?要按正經的章程,哪家蓋房不違建?不違建的有幾個?咱一村子的新房都違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