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首戰(2 / 3)

慢慢的,我靠近著。越來越近。沒有人注意我。

“上吧,愣著幹啥呢。”製服幫的一個人朝著第三群人發話了。那人黑胖,聲音很低。但所有的人,我相信,都聽到了。第三群人互相看了看,一個年齡大些的矮個子拿著鎬,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對其他幾個笑了笑,道:“那,來吧。”

他們朝著王強家的房子走去。沒走幾步——本來離得也就很近——就被護房幫的人給攔住了。男人們沒有上,是女人們。女人們伸出手,輕輕地向外推著這幾個人,一邊推一邊淩亂地說著:

“幹啥呢你們?想幹啥?”

“能輪到你們來拆房?你們敢來拆這個房?”

“人家給了你們多少錢你們就敢來拆這個房?”

“這個錢你們也好意思掙?真是昧良心!”

……

被指責的這幾個毫無抵抗的意識,很快就退了回來。他們邊往外退邊訕訕地笑著,一句話都沒有。轉眼之間,他們就退到了原地,然後他們一起看著製服幫裏那個黑胖的人,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但是,黑胖製服沒有看他們。他沉默著。製服幫的人全都沉默著。不時有人會離開人群去接打手機,一會兒就再回到他們的群中,接著沉默。完全沒有我想象中的雙方火並的暴烈場麵。

怎麼就這麼沉默呢?

過了很久,大約有一個多小時的樣子,從東邊開過來一輛黑色的奧迪A6,從車上下來幾個人。一個穿著深藍色夾克的中年男人下得車來,在車邊略站了站,似乎是在看什麼,可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有點兒茫然四顧的神情。之後,他走過來。製服幫的人給他閃出一條罅隙,他順著那條罅隙來到製服幫的最前麵,問黑胖製服:“王強呢?”

那個人朝王強的房子揚了揚下巴。

“叫他出來。”藍夾克的口氣不容置疑。

黑胖製服離開人群,對著手機講了一通,一會兒,王強走了出來。他的神色很平靜。他徑直朝著藍夾克走了過去,口中叫著什麼主任,伸出了手。兩個人都沒有笑,就那麼冷著臉握了握手。藍夾克馬上指著護房幫的這一群人道:“這是弄啥呢。”是責怪的口氣,但是又略帶一絲絲曖昧的親昵。這親昵不仔細聽,是聽不出來的。

王強攤開雙手,做了個很西式的聳肩動作,道:“沒辦法,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人群靜默。全都聽著這兩個人的對話。在這種氛圍裏對話是很有些怪異的。藍夾克看了護房幫的人們一眼,咳了兩聲,上前一步,終於開口了:“鄉親們,按照政策,這房子就是違章建築,必須無條件……”

“呸!按你說的,這全村人的房子都不合政策!你們把俺全村都拆了吧!”

“就是!滿口說審批審批,你們上頭蓋房的時候都審批了?同仁醫院的地為啥荒了五六年?”

“光會欺負老百姓!”

“當時蓋的時候,你們咋不吭?房子蓋好了,你們來叫拆了?”

“啥違章?俺們不知道啥是違章!俺們蓋的時候你們不說俺們就覺得那不違章!”

……

沉默終於被打破。人聲鼎沸。都是女人們的尖利叫嚷。姨媽的聲音也在其中,曆曆可辨。蒼老,嘶啞,憤怒。唾沫橫飛的同時還不時搭配上指手畫腳的花哨動作。如果一定要找一個詞來形容一下此時的她老人家,那不孝的我就隻能找到那個不敬的詞:潑婦。但是,她的潑讓我很欣慰。這個時候,就是需要這樣的潑吧?我想起她曾經給我講過她剛當新媳婦的時候和婆婆對罵的事:婆婆為了給她一個下馬威,經常惡罵她“你個小×”,她忍了一段時日終於忍無可忍,就毫不客氣地回敬她:“你個老×!”

再看看姐姐,她不行。不要說潑了,她根本就沒有開口。就是在那裏僵站著,似乎喪失了語言功能。我有點兒急:她怎麼就那麼安靜呢?怎麼就不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