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西風烈(2)(2 / 2)

我拉住趙師母向她道謝,問她趙老師在忙什麼,她詭秘地一笑:“往後,別跟我提他了。我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啦。”

“什麼意思?”我沒明白。

“我跟他呀,離,婚,了!”

“什麼時候?”若不是眼眶攔著,我的眼珠子肯定掉了出來。離婚了怎麼還這麼神氣活現?喪事的板怎麼搭了一副喜事的臉?

“昨兒個!”

“為了房子?”我心漸定。

“那還能為啥?他還能再娶個小?”

趙師母說他們離婚協議書的主要內容就是財產分割,財產分割主要指的是房產:新建的這棟樓,是趙師母的。其他的,都歸趙老師。

“往後啊,那違建房就是我的了,跟老趙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上頭要是再敢停他的工資,”趙師母拤起了腰,“停停試試!”

“上頭知道嗎?”

“還不知道。肯定會知道。知道了也白知道!老趙說了,啥叫鑽漏洞?這就叫鑽漏洞!啥叫百密一疏?這就叫百密一疏!你說這上頭也是,民政上怎麼就沒有和拆遷上勾結好呢?”趙師母洋洋得意,和盤托出,“老趙說了,即便上頭清楚俺們這是調戲他們,他們也沒辦法。估摸著將來還得捏著鼻子來對他說,你們好歹也夫妻一場,你的話她會聽,你勸勸她,叫她早點兒拆了。到時候他就說,其實俺們倆就是為了房子的事才離婚的,當初我不叫她蓋,她非得蓋,為了這個房子塌了一屁股債。後來上頭說得拆,還一分錢不賠,我開始想不通,後來想通了,拆就拆吧,可她不同意。好歹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承重牆都建起來了,她又後悔了,說不拆,堅決不拆,害得我工資都沒有了。她這個蠻蛋,你們說說,我還能跟她過不能?實在沒辦法跟她過了,隻能離!現在,雖說還跟她住一個院,俺們倆連話也說不上一句,哪有勸的份兒!憑她弄哪兒是哪兒,我不管!我就說他:你個龜孫,好人都叫你當了!”

趙師母哈哈大笑。我也大笑。想想上頭那些人聞聽這件事的情形,恐怕也隻有笑。確實是得意之筆啊。

“那他弟弟呢?”

“也準備跟他斷絕關係哩。聽說法律上不能斷絕關係,登報才中,那就登報唄。反正不管咋著俺們是都要跟老趙這個公家人劃清界限,能劃多清劃多清!”她眨巴眨巴渾濁的眼睛,“老趙說了,咱三家就不拆,堅持到底,給他們唱一出《三國演義》,看他們能把咱們怎麼著!”

中午,我們姊妹幾個和姨媽在姐姐家一起吃飯。想來要不是為了姐姐的事,還真難坐到一起吃個飯。席間姨媽興高采烈,言笑晏晏,看來上午是純表演。我誇她完全可當中央戲劇學院的教授,她更是捧腹大樂,如一個孩子。倒是姐姐有些緩不過神來,落落寡歡,強展笑顏。說了一些各自的家庭瑣事,最後免不了又回到房子的事情上來。哥哥說硬扛著也不行,上頭既然會軟硬兼施,咱們何不也如此?不妨去找找關係說說情,反正黑貓白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大路小路達到目的就是好路。

大家都熱烈地表示讚同。我沉默。誰去找關係?自然是我。記者被封口,上訪無結果,剛才這一番硬扛雖是轟轟烈烈,但高溫之後必然是灰燼。如果找關係去私下裏通融,確實可能會有用。說到底,在中國這個社會裏,“關係”這個詞還是法力無邊啊。——心情不由得越發黯淡起來,想起了一句老話:夜裏想遍千條路,早起還是賣豆腐。

無他,隻能找無敵。午睡醒來,我撥通了他的手機,說晚上請他吃飯。他笑道:“還是我請你吃吧。有什麼事兒?”——如今稍微有點兒實權的人對飯局都充滿了警惕。我把姐姐家的情況粗略相告,他道:“我正在開會,晚上跟我一起吃飯吧,到時候細說。”

注釋

1.本來是《紅樓夢》裏林黛玉的一句家常話,從毛主席口中說出來格局就大為不同:“我認為現在國際形勢到了一個新的轉折點。世界上現在有兩股風:東風,西風。中國有句成語: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認為目前形勢的特點是東風壓倒西風,也就是說,社會主義的力量對於帝國主義的力量占了壓倒的優勢。”(《毛澤東同誌論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2.黑裏,豫北方言,“夜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