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終於忍不住哄地一下爆笑出來,前麵的老師隻好隊在桌子上捂著嘴笑,後麵的研究生竟然拍起了手,有的擂響了桌子。南功知道都在嘲笑他,而且很快會當笑話傳遍全校,傳遍全行。南功簡直無地自容,他想離開,但離開是下策,一切都怪自己。南功多麼希望東學潮能站出來,替他說兩句話,替他解解圍,或者讓下一位上台答辯,把這尷尬的場麵翻過去。但一切都沒有,東學潮一動不動坐著,臉上好像還有憤怒,也有點幸災樂禍。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這個隻知道巴結主子的家夥。憤怒讓南功幾乎失去理智,他突然對仍然待在台上的研究生喊:“滾下去,還站著幹什麼!”
會場安靜了下來,東學潮對往下走的研究生說:“論文必須得徹底修改,等修改好了,再進行二次答辯。”
這就是說,他的研究生答辯沒有通過。南功想反對,但理短得找不到一個反駁的理由,悶坐一陣,隻好憤然退場。
怒衝衝回到辦公室,肚子裏的氣仍然壓不住要往外冒,好像要將嗓子憋破。今天鬧笑話固然丟臉,但東學潮見死不救落井下石的態度,更讓他無法忍受。想當年東學潮隻是一個普通教師,嚴格地說,還是他的學生,如果沒有他的提攜幫助,即使他再巴結中增長,也不會有今天的光景。這個忘恩負義的狠心狼,不救場不幫忙也罷了,竟然讓他的研究生不通過!打狗看主人,如果導師是中增長,東學潮絕對不會不讓通過,不但會讓通過,說不定還會想方設法美言幾句,把尬遮掩過去,甚至設法讓壞事變成好事。
能把你扶上去,就能把你拉下來,再沒勢再失寵,我也是副校長。不給你點厲害,不教訓一下你,怎麼能咽下這氣。
更可恨的還不止這些。和中增長搞僵後,中增長把模擬生態項目的所有權力都交給了東學潮。東學潮更不謙虛,拉大旗作虎皮,以大刀闊斧改革為名,把原來他的那一套全盤否定了。他聘請來的專家全部解聘,他搞的特色種植,一概清理幹淨,然後把模擬棚內的所有種養園林山水都承包給了個人,讓承包人自由經營,這已經嚴重地脫離了科學研究。所有這一切動作,東學潮從沒向他打過招呼,商量一句都沒有,好像他這個項目研究總工程和研究院院長根本不存在,好像他東學潮已經成了研究院的院長。這樣的越權越級行為,應該是嚴重違反行政程序的,也應該是違法的。看來,不奮起反抗,不據理力爭,一直軟弱下去,一直任人宰割,他的地位,還不知要低到什麼地步。
東學潮和中增長獨斷專行沆瀣一氣,中飽私囊弄虛作假幹了不少壞事,抓住一個把柄,一定要把他們整倒,出一胸中的惡氣。
南功決定抽時間到模擬試驗區去看看,看看那裏的研究試驗,也看看他帶的研究生,也看看他們帶的研究生。他還是那裏的法定負責人,他有權管那裏的事情,找幾個破澱把柄,讓他們看看他是不是軟弱可欺。
學生處長來請示工作,南功心裏煩亂得如同火燒,簡單聽幾句,也沒什麼要緊事,隻好說:“我正在考慮寫一個材料,一會兒還有急事得出去一下,有什麼事,過後咱們再說。”
處長走後,南功將門關死。重新坐到椅子裏,一下感到幹舌燥。倒一杯水,又覺得今天的事簡直是糟糕透頂,所有的壞因素都巧合到了一起,鬧出如此的笑話。這件事也不僅僅是丟人,而是丟掉了根本,甚至在別人眼裏,他已經成了學術混混,成了追名逐利以官養學的偽娘教授。人們有了這樣的認識,當然是很可怕的,不僅會失去人們的尊重,也會失去現有的學術權威和地位。
在學術界,最根本的還是學術,一切也要靠學術。學術不行,官也不好當,也當不大,登上校長的寶座,也不大可能。看來,以後還得把精力放在學術上,學術上出了成績,不用你上躥下跳,把成績往那裏一擺,前程自然就照射得一片光明。
但學術上出成果,感覺要比出政績更難。三陰山經濟林項目已經結束,模擬生態試驗已經成了爛尾研究,找杜廳長申請研究項目,能不能申請到也沒一點把握。以後的路,也不大好走。
南功悔恨地罵一聲,覺得這兩年也是太得意了,得意就會忘形,更不會冷靜地思考一些問題。細想想,這幾年竟然沒時間坐下來安安靜靜看過一本書,事實上也沒一天安靜的時間看書,整天總是處理不完的行政事務,而這些事情,細究起來,基本都是雞毛蒜皮的事情,而眾多的會議,幾乎又成了職業。幾年沒看過一本書,說起來連自己都不信,但確實是沒有,細想,也真的可怕。
其實許多會是可以不去開的,比如職能部門能處理的會,自己就沒必要去坐在那裏當擺設。如果把無謂浪費的時間擠出來,再少應酬一些,少休息一些,完全可以把學術抓起來,親自搞一些研究,也把各項工作都做好,把所有的事情兼顧好。這次丟人,也是敲一個警鍾,警示一下,也是一件好事。
他自信是一個嚴謹的人,也是一步一個腳印苦出來的人,也是鄙視那些放棄學術整天觥籌交錯混跡官場荒廢學業的人,但現在,自己也不知不覺向這個方向滑行。這當然不行,必須得重新作一個打算,重新訂一個計劃和方向,重新振作起來,重打鑼鼓重唱戲。
行政、科研、教學,都不能偏廢,怎麼分配時間和精力,也確實應該想一想。至於主次程度,應該是科研第一,因為這是基礎,沒有這個基礎,你就什麼都不是;而行政,是獲得一切的工具,沒有這個工具,赤手空拳,科研也無法得到;至於上課帶研究生,這當然是職業,沒有這個職業,也不好意思稱呼教授。把這三者都抓起來,都抓緊了,都抓好了,應該就是一個合格的教授,合格的領導,合格的科學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