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功決定從現在做起,就從今天做起,晚上沒別的事,就看一點書。知識不更新,別說科研教學跟不上,講話聊天,也說不出有意思的話,也說不到點子上。
現代科學研究已經走向縱深階段,再也不是單純的一個學科或一個現象。交叉混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經是一種常態,往往也就在交叉混合的邊緣,才有可能找到新的東西,發現新的領域。南功一直想學一點動物方麵的知識。那次一個畜牧專家的話讓他印象很深,專家說中國奶牛的產奶量不及歐美奶牛的三分之一,原因就是中國人把奶牛當牲畜,隻給吃飽喝足就行了;而歐美把奶牛當動物,當動物就不僅要考慮奶牛的吃喝,也要考慮奶牛的精神,考慮牛是否愉快。這就要經常給牛洗澡,讓牛的身體舒,不受蚊蟲叮咬沒有皮毛寄生蟲,讓牛散步活動放鬆,讓牛快樂地生活。牛生活得快樂了,身體自然強健,奶水自然旺盛;這就和人一樣,如果女人哺乳期隻給吃喝不管精神,每天壓抑煩躁,皮膚瘙癢蓬頭垢麵,女人也不會有足夠的奶水。那麼,對植物有沒有必要來一個新的認識,新的思路,能不能在動物和植物之間找到一些共有的或者是獨有的東西,能不能讓植物也愉快地生長。南功決定學學這方麵的知識,也上網搜一搜這方麵的知識,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參考和靈感。
南功把手機的鬧鍾定到六點,以後他要六點就起床,晨讀一個半小時,堅持不懈,肯定會有收獲。
南功莫名地有點激動,感覺一下獲得了新生,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朝氣蓬勃的奮鬥年代。他不由得握緊拳頭,一切,再從今天開始吧。
南功看眼表,研究生答辯也不知進行到什麼程度了。但他決定不再管,也不去參加答辯會。東學潮再心狠,他也得讓他的研究生絕大多數通過,通不過的,大不了修改後二次答辯。教訓一下學生,也沒什麼壞處,就讓他搞去吧。
南功給辦公室主任打電話,問明天一天有沒有會議安排,對方回答沒有,南功決定明天就到生態模擬試驗基地去看看。
第二天十點多,南功就來到了模擬試驗基地。
基地建了兩棟小樓,頗有西洋另墅的味道,住宿吃飯學習娛樂,基本的條件都算不錯。最熱鬧時這裏也是人歡馬叫,現在已經冷清得隻有四五十個研究生。南功直接來到宿舍樓,悄悄進一間開著的宿舍,三個學生正在玩撲克,另一個在電腦前看電視劇。南功不由得大為惱火。正是工作學習的時間,大好時光,竟然幹這麼些勾當。南功高聲說:“你再沒事情幹嗎!該幹的事情都幹完了嗎?”
幾個學生一下站起,誰都不說話,一臉吃驚恐慌。南功想看看別的宿舍在幹什麼。但別的宿舍都關著門。敲門進去,大家也基本是在電腦前玩,見是領導,手忙腿亂退出界麵。
花大價錢給大家配置了電腦,每屋都是四台,大家竟幹這些事情,不僅浪費自己的青春,也浪費國家的資源。南功不知該怎麼批評,感覺批評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關鍵是學生自己沒有攀登科學高峰的理想,隻把讀研究生當作找工作的敲門磚。南功問他們是誰的研究生。好在沒有他的研究生,也沒有東學潮和中增長的,如果有,他決不會輕饒,一定要抓一個在全校通報批評。但走完全部宿舍,也沒找到東學潮和中增長的研究生。
南功還是覺得問題嚴重。他決定一會兒給全體學生開個會,重點講一講人生的價值,講一講人活著為什麼,講一講理想信念。沒有這些東西,人活著就沒有追求,人活著也提不起精神,他作為學校領導,作為導師,作為成功人士,他應該給他講一講這些。
這裏明確由東學潮負責,可東學潮很少親自來管,公狗圈地一樣,撒點氣味,把地盤占住,就完事大吉。這不行,他是副校長,也應該管一管這裏。
好像東學潮把這裏的事都交給了何老師,自己整天上躥下跳爭名奪利。南功想打電話把東學潮叫來,然後現場指正,現場批評,讓他不服不行。掏出手機,才想起今天研究生答辯會還沒結束,東學潮肯定在答辯現場。南功隻好將手機裝袋。
恨仍然在心裏憋著。南功覺得東學潮就是一個野心家,貪得無厭,更不知道滿足,這麼大的項目和權力交給他,他卻仍不滿足,整天想著攫取更多的權力,整天想著獨攬一切,想著超過所有的人。那天聽說,東學潮已經申請到了研究項目,按他的心願搞地下生態研究。而杜廳長答應他的項目,卻遲遲沒有動靜。按理說,他對杜廳長兒子的照顧,要遠遠超過東學潮,是他當院長時,把杜廳長的兒子招進了學校,也升成了本科,但先得利的卻是東學潮。可見東學潮使了什麼手段,也多麼會使手段。
南功走進模擬大棚,放眼四望,也沒有幾個人影,可見基本是放任自流了。這不行,這麼多國家財產,那麼不擇手段把領導權搶過去,搞成這個樣子不管不問,也不承擔責任,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今天,他得問一問,也得管一管。南功掏出手機打通何老師的電話,問他在哪裏。何老師說他在學校,今天要給學生上課。
南功強壓住惱火問給學生上什麼課,回答上理論課。南功再也沒有了平靜的語氣,他威嚴地說:“東學潮不是讓你負責試驗園區的事麼?你怎麼又去上理論課了。”
何老師說:“沒有哪個人天生就是上理論課的,理論也是從實踐中來的。我實踐了幾十年,覺得我最有資格上理論課。”
這麼頂撞他,顯然沒把他放在眼裏,每一句話都如一支利箭,戳在了他的心肺上,怒火也像爆胎直衝上來,卻炸得他一下不知說什麼。他清楚,何老師現在並不怕誰,老家夥年齡大概五十六七,研究員職稱,眼看要退休了,自我感覺誰也不用怕。而且去講理論課,就是完成轉教授職稱要求的理論課教學時數,然後在退休前轉成教授,退休後用教授的名義搞些走穴創收。即使不搞什麼,教授也是一道耀眼的光環,走到哪裏,腰板都能挺直,死了開追悼會,也要高一個規格。南功心裏罵一句髒話,想說你不過我這關,到死你也當不上教授,但還是忍了。他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