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覺醒的開始(2 / 3)

酒過三巡,辛讚端起酒杯,從主人座位站起,清清喉嚨,滿麵堆笑地說道:“諸位貴客惠然光臨,本人感到萬分榮幸。在座的不是大金的貴人,就是本地的士紳,德高望重,源遠流長。本人過去隻是一個武人,對於地方上的政事實在是懂得很少。此次皇恩浩蕩,使本人有機會能向諸位請教,真是三生有幸!今後在任,如有不到之處,還請諸位,特別請完顏千戶,多多指教,多多包涵!”

“知縣相公太謙虛了!”眾賓客紛紛說道。

賓主舉杯,一飲而盡。

大廳上正在豁拳碰杯、熱鬧非常的時候,辛棄疾卻在後院裏拿著一柄木劍,教一個比他小好幾歲的孩子學習刺殺。那孩子就是漢老爹的孫子,名叫劉忠。他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隻有劉漢這個祖父。劉漢巳經年過六十,劉忠才隻有五、六歲,祖孫兩人,相依為命。

劉漢怎麼隻有一個小孫子?他的兒子、也就是劉忠的父親到哪兒去了?這些問題對別人來說,都是一個“謎”。由於沒有人向劉漢問起過這件事,劉漢也沒有把自己的身世告訴過別人,日子長了,大家也就不去追問了。

三年以前,劉漢抱著正病得要死的小孫子,經過濟南府的四風閘。當時辛讚正在家中閑居。辛讚中年時曾在北宋王朝做過世襲軍職一類的官,濟南府被金兵占領的時候,他沒有來得及逃到南方,從此不出家門,很少和外人來往。劉漢打聽得確實,決定上門求助。辛讚問清了來意,想到自己唯一的兒子辛文鬱——辛棄疾的父親剛剛去世不久,境遇跟劉漢相仿,一時產生了同情心,就決定把劉漢祖孫兩個留下來。他找郎中給劉忠治好了病,讓劉漢幫忙守守夜,看看門戶。劉漢為了把孫子撫養成人,也就暫時在四風閘住了下來。

辛棄疾從小就非常喜歡擺弄兵器。當他發現劉漢收藏著一把鋒利的寶劍後,就經常纏著劉漢,要劉漢拿出來給他玩耍。一天深夜,辛棄疾偶然又看見劉漢在月光下舞劍,這一下可就把劉漢給粘住了,一個勁兒地非要劉漢教他不可。辛讚得知劉漢舞得一手好劍後,也未深究,就要劉漢利用辛棄疾讀書的空閑,專心致誌地教辛棄疾學劍。劉漢見辛棄疾上進心切,特地給他做了一把木劍,以便跟著自己學習。而辛棄疾又常常象劉漢教自己那樣地教劉忠舞劍,雖然那時劉忠才剛剛學會走路。

今年四月,金人忽然要辛讚到譙縣去做縣官,辛讚同意了。劉漢聽到這個消息,就向辛讚告辭要走。無奈辛棄疾死活不放,劉忠也舍不得離開辛棄疾。劉漢沒法,隻好隨著辛讚一家來到了譙縣。

辛讚上任不久,就同當地的女真貴族和士紳商賈搞得火熱,沒有心思照管辛棄疾,於是幹脆讓辛棄疾搬到劉漢的屋子裏去住。辛棄疾當然十分高興,劉忠更是樂得不知怎樣才好。三年來,這兩個孩子就象是親兄弟般的親熱。每天早晨辛棄疾去上學,劉忠總是嚷著要跟去;黃昏時辛棄疾回來了,劉忠頓時喜笑顏開,撲上前去,拉著辛棄疾的手問這問那,絮絮不休。

現在,劉忠又嘟起嘴來不高興了,因為辛讚派劉漢來,叫辛棄疾馬上到前麵大廳上給客人表演舞劍。辛棄疾隻好丟開劉忠,帶著劉漢的那把寶劍,匆匆趕到大廳上去。

大廳上,杯盤滿台,酒已經喝得半酣了。

辛讚看見辛棄疾來了,悄悄囑咐了幾句,便拉著他走到大廳的中央,向賓客介紹道:“這是我的小孫子,剛剛學劍,趁諸位貴客酒酣耳熱,想讓他舞幾招助助興,不知能否賞光?”

眾人哄然應和:“老相公是將門出身,有其祖必有其孫,我們正要領教!”

完顏千戶也乜(音滅miē)斜著醉眼,大聲笑道:

“好啊,老兄真是有心人!將來你孫子武藝學成,不但你後繼有人,我們大金也要增添一員虎將呢!”

在一片喧笑聲中,辛棄疾舉起了劍,開始揮舞起來。隻見他那矯捷的身子,忽起忽落,忽疾忽徐,有時輕似燕子,有時穩如泰山。那劍,隨著主人的心意飛舞,颼颼作響,閃閃發光。舞到後來,人劍合為一體,幾乎分辨不出是人在舞劍還是劍隨人舞了。眾賓客正在連聲叫好的時候,辛棄疾猛然大喝一聲:“殺賊!”接著做了一個大鵬展翅的姿勢。那把寶劍,不偏不倚,恰好指著完顏千戶的腦袋。

“啊——”完顏千戶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象觸電似地從座位上跳將起來,把麵前的酒杯碰翻在地,摔得粉碎。而這時,辛棄疾已在滿廳的喝采聲中,從容不迫地收起了寶劍。完顏千戶這才定下驚魂,偷偷看了左右一眼,尷尬地參加了喝采的行列。

下午,酒醉飯飽的賓客紛紛散去了,劉漢興衝衝地轉回後院,一把拉住辛棄疾,壓低著嗓子笑道:“好孩子,真險哪,你那最後一劍差一點刺中了完顏千戶的頭!”

“漢老爹,我是有意嚇唬他一下的呀!”辛棄疾得意地笑了起來,“您不知道,這個狗千戶就是小閻王的爸爸!”

劉漢把辛棄疾摟得更緊了:“好孩子,我看得出來,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思!好啊,看到你這樣有膽量,我老頭子的心裏真是高興極了,痛快極了!”

“漢老爹,”辛棄疾忽然一本正經地問道,“為什麼我爺爺對完顏千戶那麼好?”

劉漢歎了一口氣:“人家有錢有勢嘛!”

“他歸我爺爺管,可我爺爺好象還有點怕他,這是為什麼呀?”辛棄疾繼續天真地問道。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他是女真人,而且是女真的貴族!”劉漢憤憤地說道。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咱們漢人要怕女真貴族?”

“唉,當今的皇帝就是女真貴族啊。”

“為什麼要讓女真貴族當皇帝呢?”

劉漢的臉色陰沉下來。他沒有正麵回答辛棄疾提出的問題,隻是撫摸著辛棄疾的頭,輕輕地說道:“孩子,咱們別談這個了,你以後會慢慢明白的……”

辛棄疾眼睛一轉,驕傲地說道:“漢老爹,我爺爺怕這個完顏千戶,我可不怕那個小閻王!”

“爺爺,我也不怕!”說話還不很流利的劉忠也湊趣似地插嘴道。

“是嗎?”劉漢把辛棄疾和劉忠摟在懷中,高興地笑了。

第二天早飯後,辛棄疾依舊去上學。塾師名叫劉瞻,是個孔孟之道的信徒。他不但把儒家的經書讀得滾瓜爛熟,而且擅長寫田園詩,在亳州一帶儒生中很有些聲名。劉瞻的門生很多,但他打心裏喜歡的隻有辛棄疾和黨懷英兩人。他常常感歎道:“將來能夠繼承我的學業的,恐怕隻有辛、黨二生了!”

這天上午,劉瞻給學生講完了《論語》中的“侍坐”一章以後,特地把辛棄疾和黨懷英兩人叫到書房裏,非常關心地問道:“孔夫子他老人家曾經要學生談談各人的誌向,今天我也想向你們兩人提出這個問題,你們能夠回答我嗎?”

黨懷英毫不思索,搶先說道:“孔老夫子說過:‘學而優則仕。’讀書就是為了做官,為了取得功名富貴,榮宗耀祖嘛!將來我一定要到京城去考進士,在朝廷裏麵做大官!”

“萬一考不中呢?”劉瞻想到自己考了多少次沒考中,不由地追問了這一句。

“如果考不中,我就回家隱居,學老師寫寫田園詩。”

劉瞻笑了起來:“學我寫田園詩?”

“是啊。老師的田園詩寫得可真好。我最喜歡吟誦老師‘廚香坎豆角,井臭落椿花’這兩句,不但對仗得天衣無縫,而且意境也非常幽雅,一派寧靜的田園風光好象就在眼前一樣。”黨懷英讚歎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