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小漁和鄭天樂坐在河邊。鄭天樂用礦泉水給她洗了下傷口,又從包裏拿出一些紗布,簡單地處理一下。

“你喜歡那個油頭粉麵的家夥?”鄭天樂一邊包紮一邊問。

“才不呢。”餘小漁有些賭氣地說。

“別挺著了,”鄭天樂看著她:“我一打眼就看出所以然來了,你喜歡他,他喜歡那個女的,而那個女的並不在乎那個男的,隻是和你有仇,才拉上那個男的向你示威……”

餘小漁看了看天空:“蹩腳的編劇。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不是騙我錢的人?”

“又來了,煩不煩?”鄭天樂拍了拍胸脯:“如果我是就把頭給你。好了,包好了,一周之內不要碰水,洗澡用塑料袋套上。”

月亮高懸,兩個醉鬼身邊已是一堆酒瓶。

餘小漁喝得舌頭有些大:“你還沒告訴我,你幹嗎跟著我?”

鄭天樂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女人四處求人冒充她男朋友,一定有說不出口的苦衷,我就跟著,想看看笑話。”

餘小漁突然哭起來,這幾天的委屈一下子爆發了:“其實……我真的很難過,混了三十年一事無成,工作一塌糊塗,感情上像個白癡,好不容易下決心好好戀愛一場,還被戲弄……”

鄭天樂喝了一口酒:“你不是能罵能打,挺像黑社會的嗎?”

餘小漁歎了口氣:“我媽說我就是隻螃蟹,看著厲害,一釣就上鉤,丟鍋裏就熟了,上了桌就被大卸八塊。”

“哈哈,你媽太有才了。”然後拿起墊在屁股下的報紙:“這上麵說,當你打不過想跑時,就對自己說NO,NO,NO。每天對著鏡子高喊,我是最棒的,我是最美的、我是獨一無二的。”

餘小漁抹了抹眼淚,終於笑了:“你當我是芙蓉姐姐啊,搞得跟傳銷似的。”

“這是一個撿回自信心的機會,”鄭天樂說,“可以幫你把那男的搶回來。”

餘小漁搖了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我鬥不過美琪的。再說,我現在已經不太喜歡他了。”

“喜歡不喜歡不重要,”鄭天樂眨了眨眼:“搶過來再像他甩掉你一樣狠狠甩掉他,這樣你的自信心就會徹底找回來了。”

說完,一把拉起有些驚訝的餘小漁:“來,跟我大聲說,我是最棒的。”

餘小漁看著來來回回的人,有些不好意思:“這麼多人呢,不好吧?”

鄭天樂不管那些,衝著天大聲喊道:“我是最棒的,我是最帥的,我是獨一無二的……”

一個啤酒瓶飛過來在他身邊爆開,一個男聲傳來:“哥們兒,有病得治!”

餘小漁醉得一塌糊塗,鄭天樂隻好背著她走。但即使這樣兩人還是沒忘記鬥嘴。

鄭天樂:“喂,看著挺瘦,要啥沒啥,還死沉死沉的。”

“我……我有功夫……”餘小漁含糊著。

“喲,都這樣了還跟著吹呢?那拜托你使點輕功行嗎?”

“沒問題,”餘小漁好像立刻有了幾分精神,揮著手念道:“清氣下沉,濁氣上升,清氣下沉,濁氣上升……嘔……嘔……”

亂七八糟的口訣還沒念完呢,就把自己給念吐了,鄭天樂趕緊把她放下,拍著她的後背:“我就覺得哪點不對,喂,口訣念反啦。”

餘小漁吐得昏天黑地的:“哥們,你說得對,嘔……我要穿上盔甲拿著長矛去戰鬥,嘔……”

她使勁吐了幾口,抬起頭看著鄭天樂:“他黎海波憑什麼那麼輕視我,連‘分手’兩個字都沒跟我說過,一個星期不給我電話就等於告訴我分手了?”

接過鄭天樂遞過來的水漱了漱口,繼續氣憤地大叫:“他憑什麼不把我當回事?我很好欺負嗎?你有什麼了不起?有什麼資格製訂遊戲規則?你等著,我要叫你嚐嚐苦頭,讓你死得很難看……”

餘小漁說著,變得麵目猙獰,咬牙切齒,鄭天樂看著她:“喂,你這副樣子很像潘多拉盒子裏放出的怪獸。”

餘小漁苦悶地說:“一個三十歲的女人沒錢沒感情都無所謂,但是如果連最後一點自尊心都喪失了就徹底完蛋了。”說著一把拽過天樂:“哥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你祖先是猶太人吧?”

“做我三個月男朋友。”

“付款嗎?”

“一個月五千。”

“這麼點兒?不過……和醉鬼討價還價好像有點乘人之危,行,不過說好,陪吃陪喝,不陪睡。”

餘小漁迷迷糊糊地從取款機裏取出一萬五,然後就地坐下,從包裏掏出個餅幹盒,把餅幹倒掉,包裝紙展開,遞給鄭天樂:“來,我說你寫,咱們得簽個合同。本人自願受雇於餘小漁,當三個月的男友,加上名義上的……這樣……對了,期間主要工作就是陪餘小漁公開亮相,在人前要對餘小漁溫柔體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鄭天樂搖著手:“不行不行,打罵員工違反勞動法。”

餘小漁想了想:“好,去掉,改成對餘小漁俯首帖耳,百依百順,寫。”

鄭天樂一邊寫,一邊嘀咕:“人啊,缺啥想啥。”

餘小漁繼續念著:“月薪五千,共一萬五,一並支付……還有什麼?對了,合同從此刻生效。寫好了,給我。”然後接過“合同”,歪歪扭扭地寫了餘小漁三個字。

鄭天樂嚷嚷著:“哎,哎,這個該我簽字,我才是‘本人’。”

餘小漁簽完名字,連同那一萬五一起塞給鄭天樂:“少廢話,收好。這是一萬五,點點。”

鄭天樂頓時愣住:“什麼……我收好?什麼腦子?就這智商還整天嚷著做交易?”然後一把拉住小漁對著牆角的攝像頭:“別誤會,我們是認識,她給我的這是工資,有字據的。”

餘小漁掙紮著大叫:“你有病啊?”

鄭天樂將錢裝進包裏,一本正經地說:“萬一警察誤解了,說我劫持一醉醺醺的女人逼迫她取款,再通過卡號找到你,你來個反咬,我還不被判個三年五年的。”

兩人在大街上折騰了差不多一個晚上,將要天亮的時候餘小漁才趴在鄭天樂的背上迷迷糊糊地指揮著到了家,鄭天樂將她丟在床上,餘小漁已經困得不行了,基本處於半昏迷狀態,嘴裏還念叨著:“……你得聽我的,我是老板……自己倒水喝,你得每天給老板彙報工作……彙報……工作……”沒等說完,就昏睡了過去。

鄭天樂喘著粗氣,四處打量著餘小漁的這個窩,這哪是人住的地方,滿屋狼藉,胸罩內褲扔得到處都是,茶幾上堆著零食袋、方便麵盒子……

在鄭天樂的眼裏,餘小漁簡直就是個怪物,活到三十歲還如此缺心少肺,把日子過得像團抹布,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個女人從來沒談過戀愛,並長時間被身邊的男人忽略性別,當然更沒有被男人真正疼愛過。

餘小漁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她拍了拍還是有點發昏的腦袋,突然想起昨夜事來,趕緊一骨碌坐起,檢查了一下自己,發現並無異樣,才舒了口氣。鄭天樂已經走了。房間也整潔了許多,食品垃圾袋,方便麵盒子都不見了,散亂的衣服也疊好,整整齊齊一摞在那放著。

餘小漁繼續拍著腦袋,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經全部都想了起來,她趕緊從包裏掏出銀行卡,撥打電話,電話裏卻傳來:您的賬戶餘額為六元八角……

佟童和高大鬆再一次來到了醫院,臨進門時,高大鬆退縮了,他死活不肯進去,對佟童說:“這次檢查是為你而做,我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種地方。”

佟童麵對醫生坐著,醫生遞給她一份檢查結果:“你愛人是先天免疫性不育,簡單說就是血清和精漿會產生一種抗體殺死精子,因為是自體機能生成的阻礙,所以治療效果也不會太理想,坦白說治愈率很低。”

佟童有些無奈地說:“這麼說是不是連做試管的機會都沒有了?”

醫生點點頭。

佟童坐在大廳裏,望著外麵正圍著車子來回踱步,顯得煩躁不安的高大鬆。

她手裏的這份檢查結果幾乎宣判了高大鬆的死刑,不但是生理上的更是尊嚴上的。佟童突然體會出那句“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種地方”的屈辱感,佟童的確後悔了,為什麼要堅持做這次檢查?是心懷僥幸,還是潛意識裏想把這些年所受的屈辱分擔一部分出去?她隱約感到了自己的殘忍,最隱痛難忍的莫非被親人一遍遍以愛的名義撕開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