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車禍惹的禍(1 / 3)

10、車禍惹的禍

秋水來找我,她碰到過小黑,便有了我的地址。那天我回去得晚了些,我在路口的彩票銷售點前買彩票。買彩票的人多,我不急,所以沒往上擠。彩票特等獎已經升到了七千萬,人們瘋了。這城市任何一處彩票銷售點,在這個星期內永遠人頭攢動。我站在人群外麵,手裏攥著一張麵值二十的紙幣,透過縫隙,看那個小姑娘一隻手飛快敲打按鍵,比我敲擊鍵盤更為敏捷迅速。

我一回到這城市便開始買彩票,彩票是現代社會裏窮人唯一的童話。

我跟艾桑在網上有過一次關於彩票的交談,我說,如果我中了大獎五百萬,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帶你離開這城市。艾桑在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發過來一句話。她說,我跟你一起買,如果你有了五百萬,我就跟你到天涯海角。

我從此成了忠實的彩迷,每期都要和艾桑合買一些彩票。開獎之後的早晨,艾桑會在臨出門前,在家門口的信箱裏放十塊錢,我取了錢,再添上我的,去買彩票。而在開獎的晚上,我會提前把這期買的彩票號碼用EMAIL發到艾桑的信箱裏,艾桑說,每次電視裏搖獎,她都會和我一樣期待著奇跡發生。每次開獎總會有奇跡出現,卻不是發生在我身上。艾桑便安慰我,要有耐心。我當然有耐心,到飯館裏吃頓飯還得等半天工夫,何況五百萬。

那個傍晚我買了彩票回家,進門聲驚動了屋裏的艾桑,艾桑領著秋水出現在了我麵前。秋水這天顯然刻意修飾過了,上了點淡妝,上身是件無袖的淺綠色緊身薄絨衫,下麵穿淺藍色牛仔褲。她在初秋的薄暮裏,有種讓人憐惜的美麗。

秋水已經等了我將近一個小時,她給艾桑帶來了一種她們公司出品的麵膜,並且手把手地教艾桑如何正確使用。這期間她們的話題好幾次都繞到了我的身上,我相信艾桑明白這小姑娘的所有心思,所以,她才會那麼配合地在做完麵膜之後挽留秋水,直到我回來。

在我的小屋裏,艾桑屋裏的電話鈴響,艾桑便找到了離開的理由。她說,你們聊,我去接個電話。秋水環視我的小屋,微笑說這裏和我想的差不多。

時間離那次我們去聽秋水講座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期間我們見過幾次麵,還有楚冰亦凡和柔香。跟這些比我更年輕的小朋友在一塊兒,我總是適時地保持我的沉默,後來柔香說,你是個憂傷的男人。我不知道柔香那樣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兒是如何洞悉了我的內心的,可是那一次,所有人在柔香的提示之下,都感覺到了我的憂傷。我想表現得坦然些,可無論我如何努力,他們幾個說總能從我身上嗅出憂傷的味道。

這時候大家已經挺熟了,我們一塊兒吃了幾次飯,還一起到網吧玩了兩次。我愈來愈多地感覺到秋水目光的注視。我不知道這個來自上海的女孩究竟在種什麼原因下注意到了我,但是,我卻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注定要讓這個女孩兒失望了。她是那種讓人一見之下便會生出憐惜嗬護之心的女孩兒,在我眼裏有種飄緲的味道,卻極不真實。而且亦凡肯定在柔香楚冰麵前流露過喜歡這個女孩兒的意思,所以,柔香楚冰才會在任何場合都極力為他們創造機會。聰慧的秋水不可能察覺不出來,但她卻不露聲色,誰也不知道她心裏真正在想什麼,除了我。

秋水主動來到我的小屋,我就是SB也能看出這女孩兒的心事,可是,我卻不能點破。秋水感覺到了最初的尷尬,她開始講述楚冰柔香的故事來消除這種局促。關於楚冰與柔香的愛情,我這時候已經知道了許多,可是從秋水嘴裏講出來的事情,卻仍然吸引了我。

秋水說還記得你們來捧我的場聽我講座那晚嗎,柔香丟下我們大家一個人坐車跑了,楚冰那一整個晚上都在找她,去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打了她幾十遍手機,可是都沒法找到她。楚冰後來絕望了,他知道柔香是個什麼事都敢做的魯莽女孩兒,他怕她在情緒激動中闖什麼禍。可是,城市這麼大,到哪裏去找柔香呢,楚冰打的在這城市裏四處轉悠,眼睛盯著街道,希望在一個突然的時候能夠看見柔香。就這樣,他一直轉到了深夜兩三點鍾,沒有找到楚香,楚香卻給他打來了電話。楚香在電話裏隻說了一家網吧的名字。楚冰立刻飛車趕去。那網吧在一條偏僻的小巷內,很難找,找到了,楚冰才發現那是家黑網吧,裏麵有一多半的孩子在玩遊戲,柔香便混在他們中間,眉飛色舞的樣子。楚冰見了心裏便有了氣,他這麼玩命找她擔心她出什麼事,卻原來她在這裏跟一幫孩子玩遊戲。他一進門柔香就看到了他,大聲叫他的名字,就跟什麼事沒發生一樣。楚冰冷著臉走到她身邊,她拖著他讓他趕快進入角色,替她打完這一局。楚冰一看顯示器就知道柔香在跟一幫孩子玩聯網遊戲,心裏的火越發大了,有心丟下柔香轉身離開,卻又狠不下心。楚冰坐在電腦前,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柔香的對手,在柔香誇張的歡呼聲裏奪門而去。柔香跟出來,挽住他的胳膊,神態親昵,閉口不提晚上發生的事。楚冰終於發作了,他大聲指責柔香的任性。一晚上的焦慮擔心全部在這時發泄。背對著柔香,楚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他忽然想到一向壞脾氣的柔香為什麼會不還嘴,他轉身的時候,看到柔香蹲在地上,像個孩子樣把腦袋埋在雙臂下微微輕顫。楚冰心疼了,他上前抱住柔香,柔香終於哭出聲來,她更緊地抱著楚冰說對不起……

秋水口才極佳,此刻顯然把楚冰與柔香的事當故事來說,我聽得入神,眼前的女孩兒便從飄緲中落下來,真實了許多。後來秋水說,真羨慕楚冰和柔香,那樣一種愛情雖然平凡了些,可是想想都會被感動。

我說,你的愛情會更打動你。

秋水說,我的愛情在哪裏呢?

我笑,說當然在上海,上海才是你的家。

秋水有一刻的沉默,她說,我早在許多年前就知道你,可我沒想到有一天你會出現在我麵前。那晚第一次在黑木崖裏見到你,我就認出了你,你的模樣改變了許多,可我還是認出了你,你能想象中我心中的驚訝嗎。

我疑惑了,竭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記憶裏有過這樣一個女孩。

秋水說,我在報紙上見過你。

一絲涼意輕盈且飛快地湧上我的脊背,原來隔了這麼久,那仍然是我心上不可觸碰的。我在瞬間挺直了背,對眼前的女孩充滿戒備。敏感的秋水立刻發現了我的不同,但她沒有退縮,反而向我走近了一步。

秋水說,三年前,當我看到報紙上的你,我隻是覺得這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在放下報紙的那瞬間,我就把你忘了。三年之後,當我第一次站在你的麵前,那張報紙又跳了出來,我感到奇怪,我居然可以記住三年前報紙上的一個男人。

我轉過身,背對秋水。我說你最好忘記。

秋水說,見到你,我便沒有辦法忘記了。

那一晚,秋水在我的小屋裏並沒有呆多久,便起身告辭。現在我已經記不清那晚我到底都說了些什麼。那段曆史在我的記憶裏已經沉睡得太久,卻在那晚被秋水喚醒。我最初的戒備很快便消失了,秋水提起那段往事,隻是想告訴我冥冥中似乎存在一種神秘的力量,同時,她想暗示我一些什麼。我承認秋水後來說話時我有些心不在焉,我腦子裏掠過的是那整整一年的噩夢。我現在不想說在噩夢裏我的經曆,我隻知道那些日子,我將會用我的一生來憎惡它。

我送秋水出門,夜不深,卻忽地有些涼,我看到秋水環抱雙臂瑟縮了一下,心裏驀然想到那那晚的艾桑,她如何持續了一夜哭泣,她如何比一地的玫瑰花瓣更加憂傷。我讓秋水等會兒,我回屋取了件衣裳,披在秋水的肩上。我看到夜色裏燦然的一朵花開在秋水的腮邊,我想解釋些什麼時,秋水忽然飛快地在我臉上一吻,便匆忙如飛般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