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胡蝶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彎處,我心裏空空落落的,伸手想抓住什麼時,那微涼的夜風便吹過來,讓我的心上有一些痛。我知道那是什麼,卻不願意觸及它。所以,我在春天的夜晚隻能攏緊衣裳,回我在青年路上的家。
關於流浪歌手的故事你一定聽說過,他現在就站在我的眼前了。胡蝶為我介紹說,他叫林風,來自遙遠的甘肅蘭州。名叫林風的流浪歌手同傳說中一樣留著一頭及肩的長發,沉默而憂鬱。這晚是周末,我們在華燈初上的街頭。胡蝶說,林風每天晚上都在一家叫做“紅色火焰”的酒吧裏唱歌,而她,每個周末都會來捧林風的場。我這時知道了胡蝶是林風在這個城市唯一的朋友,他們相識自網絡,林風因為一場愛情來到我們這個城市,但他的對象卻不是胡蝶。胡碟說,林風一直在尋找一個名叫花影的女孩兒,他已經在我們這城市流浪了半年多。
胡蝶跟我講述林風的故事時我們已經坐在了“紅色火焰”酒吧裏,台上的林風坐在一張高腳椅上,獨自撫琴,在唱他的《給我個理由》。那首歌我在不同的場合聽過許多回,印象最深的是上海女孩秋水離開我們這城市的前夜,我們在“鍾愛一生”練歌房內,聽一個名叫楊曉萌的外地女孩唱起。傳說中的流浪歌手用這首歌打動了我們這城市無數的網絡中人,他的故事也因為這首歌而在我們這城市廣為流傳。
胡碟說,我是在他來到我們這城市之後才認識他的,那次,我跟他在同一個網吧裏,他坐在我的邊上。我當時注意到他,是因為他可以在整整兩個小時裏麵,麵對著隻有一個名字的QQ一動不動。後來我們認識了,他的故事打動了我,我曾經跟他一塊兒幾乎跑遍了我們這城市的所有網吧,我們都沒有辦法找到他要尋找的女孩兒花影。在我都有些絕望的時候,林風卻反過來安慰我,他說他堅信花影就在我們這城市裏,他們在網上已經相愛了半年,她說她想見他,所以他來了,她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她終有一天,會在他驀然轉身的時候,悄然出現在他麵前,帶給他一些驚喜和一生的幸福。
歌聲這時飄過來,它來自一段傳說,在這時將一些愛情的力量植入我的心中。胡蝶跟我講述的流浪歌手的故事,顯然忽略了其中最重要的一段時期,那就是林風在網上與名叫花影的女孩相愛那半年的經曆。網絡真是神奇,它居然可以讓兩個素未謀麵的人生出這麼深的情愫來。我在心裏感慨,卻並不懷疑它的真實性。我側頭看我身邊的女孩,看女孩的臉頰在歌聲裏變得暈紅,看她眼裏漸生的一些溫熱的潮濕。我伸手輕輕攬住胡蝶的腰時,胡蝶的臉頰向我側了過來,我把她捧在掌心,把它攬在我的懷裏。
流浪歌手在街邊與我們告別,他憂鬱的笑容一閃即逝。
我和胡蝶這一晚都有些沉默。
有些無形的力量已經在我們之間悄然滋生,可是,我們都不願輕易去觸及它。我想起許多年前,我跟一個大我3歲的女孩走在街上的情景,心裏的痛便會跳出來,讓我生出些莫名的恐懼。沉默在我們中間是種不好的現象,可在這樣的夜晚,我不知道我能說些什麼,來讓自己從容麵對女孩。
我看到胡蝶這時忽然笑了,她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頭發為什麼可以在短短幾個月裏長這麼長嗎?
我說是,我曾經也有過一頭及肩的長發。
胡蝶說可惜我沒見過你長發的樣子,但如果你今晚能把我背到薔薇路上,我便把秘決告訴你,或者,下個月你就能留起你的長發了。
我知道薔薇路就是市政公司宿舍區所在的街道,我還知道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離薔薇路還隔了三條街,可我還是背起了胡蝶。小小的,現在讓我想起便覺心痛的女孩兒,纖弱得像一隻真的蝴蝶,她將她的美麗覆蓋在我身上,而我卻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保護這份美麗。
胡蝶的笑聲飄起來了,我背著她剛剛穿過一條街道,她便伏在我的耳邊說,現在,我就告訴你我頭發生長的秘密,可是,你知道了一定要保證把我背到薔薇路去,我要你保證,我不想再次被你丟在馬路上。
我的愧疚生起來了,我帶些喘息重重地道:我保證。
胡蝶說,其實我的頭發生長速度和常人一樣,我留了整整三年才留起現在的長發。
我皺眉道,可我去年秋天見你,你明明是一頭張揚的短發。
胡蝶的笑聲更大了些,她說你那次在路邊攔下我硬要看我的頭發,那時你隻想到了長發可能是假的,但你為什麼沒有反過來想一下短發呢?
我還是沒明白過來,胡蝶便伸手捏住了我的鼻子,她說笨笨笨,你到現在還沒有想到我的短發是假的嗎?
我大聲地咳嗽,說你真是個狡猾的女孩兒。
胡蝶的笑聲更爽朗了些,她用這些笑聲,巧妙地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我在心裏感謝女孩,我還想到,或許,我要快些做出我的選擇了。
草莓冰淇淋問我,你現在已經快要得到胡蝶的心了,你還猶豫什麼呢?
我沉默,不知道如何回答。
草黴冰淇淋說,當你得到胡蝶時,我就會出來見你了,你不是很想能夠見到我嗎?我現在離你近在咫尺了。
我思索一下,飛快地敲擊鍵盤。我說我們一生可以麵對多少愛情?
草黴冰淇淋回答得很快。她說,我們當然可以經曆許多愛情,這樣,當我們在最後碰上真正的愛情時,才能夠知道它的與眾不同。
那我們呢,我們之間會有真正的愛情嗎?
草黴冰淇淋說,不知道,我們甚至還沒有見過麵。
我們相見難道隻能因為愛情麼?
是。草黴冰淇淋回答得很幹脆。如果沒有愛情,我不會見你,或者任何一個網友。現在,我隻想知道,如果在我跟胡蝶中間進行選擇,你到底會選誰?
難道我還有選擇的權力嗎?我敲上一個苦笑的表情。我說我是一個刑滿釋放人員,在別人眼裏肯定不是一個好人。我現在甚至連一個工作都沒有,隻是瀝青廠的一名臨時工。我這樣的人,難道還有選擇別人的權力?
草黴冰淇淋說,你在替自己找理由了。我知道你已經愛上胡蝶了,你遲遲不能向她表白,隻因為跟我有過一個約定。我們的約定裏,胡蝶隻是一件工具,它決定我們是否可以見麵。
我沉默了。我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草黴冰淇淋說的並不完全正確。不曾向胡蝶表白,除了我不知道表白之後我將如何麵對兩個女孩,還因為現在我仍然會在半夜醒來嘴邊湧出一個人的名字。那名字我已經用盡了我所有的意誌去忘記,但它仍然會在莫名的時候飄然而至,如針,刺得我心裏很痛。這些,我不能跟草莓冰淇淋說,所以,我隻能用我的沉默,來麵對她的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