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糟鼻給沈萬三倒了酒,說:“你看,萬三兄弟不放心,你還是別看了。”沈萬三預感到劉軾這次是想打賬單的主意,可是這對他有什麼好處?他假裝沒有聽到酒糟鼻的話,端起來把酒喝了。
這時候很久沒有說話的劉軾站了起來,調笑說:“我去放放水,肚子裏快決堤了。”說著就走了出去。
酒糟鼻領悟到了某種信號,趁這個機會低聲問:“萬三兄弟,和老哥哥喝得暢快不暢快呀?”沈萬三知道他說這句話是個引子,要是自己回答“暢快”,他就會借著這個不算交情的交情把要求自己的事情說出來,可是又不能說酒喝得不好,這就是酒桌上的陷阱。
“喝得好呀,可是喝得再好我也得辦正經事兒不是?過會兒我得走,丁掌櫃可不好惹,兄弟不能為了喝酒把飯碗丟了,嗬嗬。”沈萬三接著打諢,隱含的意思是:交情是重要,但是也要顧及飯碗,不能因為交情把飯碗丟了。
酒糟鼻假裝沒有領悟他的意思,從懷裏拿出一個信封,塞進沈萬三的布包裏,輕輕拍拍他的肩,悠悠地說:“既然酒喝得好,哥哥就托你辦件事兒……”沈萬三要打開信封,看看裏麵是什麼東西,酒糟鼻捉住他伸向布包的手,輕聲道:“別看,別看,過會兒,等我們都走了,你好好看,看了你就知道我托你的是什麼事兒了。”
沈萬三還沒說話,劉軾款款地走了回來,坐下來之後,輕輕打了沈萬三一下,說:“我和這兩位陪你,你小子還不樂意?架子不小!”
沈萬三也開玩笑似的道:“我天大的架子還不是二爺給的?”
劉軾嗬嗬一笑,道:“行了,再喝兩杯,就放你回去。”
等沈萬三要離開時,那姓唐的道:“那信封裏的東西,你別忘了看。”
沈萬三假裝聽不懂,調笑道:“我喝得頭暈腦漲的,恐怕連回家的路都記不著了。”
酒糟鼻不陰不陽地說:“別的事情忘了沒啥,這件事情我看,兄弟你忘不起,忘的可不是一個信封,還有……嗬嗬,恐怕還有兄弟你的……嗬嗬……”他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不過明眼人聽得出,他是在威脅沈萬三,如果不照他們說的辦,自己會有麻煩。
那姓唐的還要說什麼,劉軾搶在他之前開口道:“看看你們倆,是不是把這小子當沒斷奶的娃娃了?不用你們說,他明白怎麼做,是吧,萬三?”說著拿眼睛盯著沈萬三,等他回答。
沈萬三能怎麼做?不答應肯定是不行,答應了自己恐怕又要攤上難事兒,不過,他不是那種猶猶豫豫的人,更不是那種逞一時之快、不計後果的人,他迎著劉軾的目光,說:“二爺放心。”他就不再說話,推門而出。
走出很遠他才打開那個信封,裏麵是一張已經做好的賬單,看了兩眼就覺得十分眼熟,怎麼跟自己做的賬單一樣?以為拿錯了,再次打開布包,自己的賬單還在,仔細一看,他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兩張一樣的賬單,唯一不同的是上麵幾個數字有了變化。
沈天機出事之後,丁掌櫃接管了很多以前他管的事,其中處理掉一些沒有價值的地皮或者關閉不盈利的商鋪是他主要的任務,沈萬三就是跟著他做這些事。這個賬單就是他核算一家染坊後做的記錄,經過丁掌櫃許可之後,就要轉手。可是這時候劉軾突然插了進來,而他給的賬單明顯降低了那染坊的價值,他為什麼要幫著外人套取自己家的產業呢?沈萬三目視著遠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因為這家染坊也是五彩坊的,沒有這家染坊五彩坊運營起來會很不方便。
明白了這件事情之後,他就開始考慮自己的處境,劉軾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把賬單換了,把他給的那一份交上去。這件事情責任重大,如果事後查出來賬目上有假,單子又是他做的,他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可是不照劉軾說的做,後果肯定很可怕,首先他把銀子送到家裏就是一個暗示,如果自己不配合,可能會連累到褚嫣然。
於是,他先告訴丁掌櫃,賬單還沒有清算出來,要等一天。心裏想著,拖一天是一天,可到最後還是把劉軾給的交了上去。
晚上,劉軾的臥室裏,他坐在一張羅漢榻上,旁邊站著他的兩個心腹。
“這官司我爹是鐵定要打了。”劉軾悠悠地說。
姓嚴的酒糟鼻沉思了一會兒,說:“官司要是真打,二爺,您要離得遠遠的,輸贏對咱都有好處。如若你帶頭主理,官司贏了,把五彩坊要回來咱吃虧,輸了,你又擔著一份責任。”他的話正說到劉軾的心坎裏,他也在想怎麼躲避這場官司,可是,劉定一已經流露出讓他帶頭和殷正途打官司奪回五彩坊的意思,自己又不能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