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鉞金搖搖頭,道:“這倒不用,我一個人受些苦、受些累都沒有什麼,隻是手下還有一幹子跟著我吃飯的弟兄,他們都有妻兒父母,這些人都靠著我養活,我隻得撐下去呀,唉!”沈萬三聽他不要金不要銀,淨說些他聽不太懂的話,一邊思索著他的真正意圖,一邊想耐心等待,他想怎麼做,自會說出來。
鍾鉞金忽然問道:“沈公子家裏是做什麼生意的?”
沈萬三道:“家父在家裏打理幾畝薄田,我在外經商,剛剛回來就聽說了四弟的事兒。”鍾鉞金“哦”了一聲,接著問道:“那公子家中想必頗有積蓄吧?”
沈萬三不知道他問這個幹什麼,想要銀子?直接說就可以了,為什麼還要問家中的情況,難道是想漫天要價?不管怎麼樣,他還是小心地回答:“積蓄是有一些,不過,也是小門小戶,夠個衣食不缺而已。”
鍾鉞金又“哦”了一聲,閃著油光的臉色出現了一縷神采,說道:“公子覺得鹽務這個買賣怎麼樣?別聽外人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話,其實,官鹽比私鹽貴出許多,貧苦百姓本就沒有多少銀錢,有幾個能吃得起官鹽?窮得實在揭不開鍋的,隻好淡食,還不是幸好有做我們這行的,才讓那些貧苦人家能吃得起鹽巴。”
沈萬三不理解他說這種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就附和道:“金公說得是,朝廷征收各種捐賦已經使百姓疲於應付,還要把鹽價定得那麼高,一般小戶人家確實從私鹽中嚐到了好處。”
鍾鉞金笑嗬嗬地問:“說得是呀,不知道公子願不願意跟著我為民造福?”無論他說什麼話,都沒有這句話讓沈萬三驚異,他居然要自己入夥,做私鹽販子。沈萬三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怔怔得說不出話來。
鍾鉞金從十幾歲就在受封蘇州的古巴斡真公主家裏做家奴,因為忠心老實,很受重用。長大後,開始替主子打理一些產業,借著主人的勢力,他走通了鹽場的路子,從此之後開始涉足私鹽,並且暴得巨利,除去孝敬主子的,他也賺得盆滿缽滿。可是,最近他發覺事情極不順利,好像背後有人給他搗亂,做什麼事情都阻力重重,從前關係不錯的幾個官員,也變得曖昧起來。回去向主人訴苦,他才得知,年逾六十的古巴斡真公主在朝堂上逐漸失勢,和江浙左丞孛羅帖木兒鬥得不可開交,許多官員受到了孛羅帖木兒的明示,開始和老公主劃清界限,越來越不賣她的麵子。
鍾鉞金知道給他撐腰的主子倒台之時,自己的末日也就到了,立即決定,要在主人倒台之前,迅速斂財後洗手收山,開始大量采購食鹽。這樣一來,就需要人給他傾銷。私鹽違犯朝廷大法,雖然查得並不是很嚴格,但是一般人是不敢做的,他大大放鬆關卡,對於一些以前為了安全起見,不敢合作的人也大膽收用,郭利貞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才能輕易入夥。當聽到沈萬三借給張士誠兩萬兩銀子之後,他心裏一動,顯然沈萬三家中頗有積蓄,又有張士誠肯作保,這人一定安全可靠。綜合種種,他決定把沈萬三收攏進來。
張士德聽鍾鉞金要沈萬三入夥,勸沈萬三道:“沈公子,你家四弟就做過這行,其實,沒有你們想得那麼風險,你看我做了這麼多年,不是好好的嗎?這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你可要好好想想。再說了,你還不是還要求金公救你兄弟的嗎?”他本就疑心沈萬三知道了他們做的這個行當之後,向官府告密,雖然看他不像那樣的人,但是總有些不放心,如果把他拉進來,自然就沒有了這層顧慮。
沈萬三在最短的時間裏,做了一番權衡,眼前的情勢很明顯,如果他不聽從鍾鉞金的安排,那他絕不會答應援手救沈貴。鍾鉞金雖然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做的又是極有風險的勾當,但是,他能控製住這麼大一個場麵,這說明,他不僅在黑道上極有勢力,在官麵上也是極吃得開。張士誠和他合作顯然是時日不短了,至今沒有出事,是不是鍾鉞金有這個實力能保護得住所有和他合作的人呢?
在他心中,兩個想法不斷交鋒。一個是答應鍾鉞金,和他合作,正好自己回到家鄉,還沒想好接下來做什麼生意,跟他們做一陣子也無不可。可是,另一個想法卻把他往相反的方向上拉,不管鍾鉞金的勢力多大,私鹽終究是見不得人的勾當,萬一出事,他的前程可能就要毀了,這是一向以持重為要務的他,不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