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嬸從廚房裏出來,站在福伯邊上,倆老人衝著一對年輕人會心一笑,福伯說:“快去洗洗涮涮過來吃飯吧,磨蹭一會兒,這天熱得就讓人吃不下飯去。”
京舒應一聲,拉著安曉惠去樓下的洗手間,安曉惠卻掙開他的手,跑到福嬸邊上挽住她的胳膊:“福嬸,我來做麻油涼拌苦瓜,吃了大家祛熱敗火。”
福嬸笑道:“我早就做好了,改天再讓你做給京舒吃。”
安曉惠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就明天吧。”
福嬸笑道:“好好好,明天我偷回懶,不用早起也睡回懶覺。”
福伯在邊上也笑道:“到了年齡,沒有早覺睡了。要是哪天真的睡上早覺,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福嬸回身瞪了福伯一眼,然後一口唾沫吐地上去:“呸呸,你這老頭子,大清早的當著孩子麵,盡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福伯嗬嗬笑著,也不反駁。那邊安曉惠跟京舒去洗漱,福伯福嬸便一起往廚房去收拾東西。福嬸說:“三爺去後院衝涼有一會兒了,到現在還沒回來,老頭子你去叫他一聲。天太熱,井水太涼,三爺身體又不好,別激著。”
福伯應一聲,轉身便往後院去。
飯早就做好了,福嬸收拾碗筷的時候,忽然聽見後院裏有人喊了一嗓子,聽聲音正是福伯。福嬸嚇壞了,趕忙出門往後院去。屋裏的京舒與安曉也聽見了那聲喊,這時也奔了出來,京舒嘴裏還含著牙膏沫子。
後院比前院要小些,平日屬於福伯福嬸的地盤,他們沒事時種了些家常小菜。不圖省那幾個錢,就圖吃個新鮮,還能有點事做。水井就在菜地中央,眾人奔過去時,隻見京柏年站在井邊,身子搖搖欲墜,站在他身邊的福伯慌忙雙手把他抱住。
京舒跑得快,幾個箭步奔到井邊,幫著福伯把三叔抱住,然後才問福伯:“三叔這是怎麼了?”
福伯的表情也有些怪異,他眼睛死死在盯著水井,粗重地喘息道:“水井,水井裏有蟲子。”
京舒抱著京柏年,費力向前挪動腳步,身子前傾,向井口探過身去。
他看到了蟲子。不是一隻,而是爬滿了井壁的地鱉蟲。
地鱉蟲又叫土元、土鱉蟲,雌蟲幹躁後可以入藥。地鱉蟲整個看起來呈卵圓扁平狀,頭窄尾寬,背部是九個橫節覆瓦狀排列的甲殼,腹部深棕色,有光澤。頭上有一對觸角,但大多已脫落,胸部有足三對,彎曲,腹部隆起,有彎曲的節,尾節較寬而略尖。這種地鱉蟲在京舒童年的記憶裏並不稀罕,因為地鱉蟲喜陰,大多分布在土質較鬆軟的土層裏,所以童年的京舒經常會在院子裏發現它。隨著時間的推移,地鱉蟲越來越少,這幾年簡直就很難見到了,今天沒想到會在井壁上發現這麼多地鱉蟲。
地鱉蟲沒什麼稀奇,但這麼多地鱉蟲聚在一塊兒就有點讓人毛骨聳然了。在京舒的印象中,隻有在恐怖片中才一次見過這麼多蟲子,而那些蟲子在恐怖片中,總是預示著某種邪靈與災難的到來。
這時奔到井邊的安曉惠與福嬸也看到了井中的蟲子,福嬸隻是別過臉去,安曉惠卻發出一聲尖叫,身子立刻向後退了幾步。京舒心裏也有些發毛,但家裏除了女人就是老人,發生這種事,他不能退縮。
京舒招呼仍在怔怔發呆的福伯,倆人合力,架住京柏年轉回到前院。扶三叔在椅子上坐定,京舒又轉回去找了塊氈布將井口蓋住。平日再熟悉不過的水井,這時忽然變得異常詭異起來,京舒蓋好氈布離開時,忍不住回頭,好像在擔心井裏麵會有什麼東西冒出來一般。
眾人圍在京柏年身邊,好一會兒,京柏年才悠悠長籲了一口氣,緩過神來。這時的京柏年滿臉的驚異,好像冥冥中有種神秘的力量在威脅著他。他喘息著,鬥大的汗珠不斷從腦門上冒出來,京舒觸到他的手,覺得一片冰涼。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京舒恍惚了一下,有些東西從腦海裏跳了出來。
福伯去廳裏打了電話給京舒的堂哥京揚,京揚現在主持著一家證券公司,工作繁忙,但聽說三叔有事,還是說馬上就過來。
那邊的福嬸看著微微有些顫抖的京柏年,要扶他回房去休息。但京柏年死活不答應,一定要坐在回廊下。安曉惠幫著福嬸去京柏年房中將躲椅搬來,扶京柏年躺下。打完電話的福伯取了條毛巾來,替京柏年擦去滿腦門子的汗。京柏年扯開了自己襯衣的前襟,嘴裏一迭聲嚷著熱,但大家看他的樣子,卻好像冷得在瑟瑟發抖。
後來在京柏年的一再堅持下,安曉惠搬了台電風扇來,就放置在躺椅的前麵。電風扇呼呼轉著,京柏年平靜了許多。他在後來很長時間內,都是緊閉雙目,兩頰的肌肉很突然地跳動,像是內心頗不平靜。
福伯說:“三爺這是受了驚嚇,他是有病的人,經不得嚇的。”
福嬸在邊上歎氣,滿臉的惶然。
京家老宅這天上午顯得愈發寂靜,福伯福嬸坐在回廊下看護著京柏年,倆人心情沉重,竟是連話都不想說了。安曉惠顯然也受了驚嚇,回房中便呆坐著怔怔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安曉惠驀然醒轉過來,發現京舒呆坐在窗前,目光投向窗外,如老僧如定,已變得無知無覺一般。
安曉惠嚇壞了,慌忙跑到京舒身邊,抓住他的肩膀不住搖晃,嘴裏一迭聲叫著他的名字。
京舒視線落到安曉惠身上,目光呆滯,如同不認識她一般。
“京舒京舒,你怎麼了?”安曉惠惶恐地叫。
過了好一會兒,京舒目光裏才有了生氣。他反手抓住安曉惠的肩膀,急促地道:“你還記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晚上?”安曉惠疑惑地問,“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半夜的時候,有人打電話來,你聽見了沒有?”
安曉惠“噢”一聲,說:“當然聽見了,深更半夜的,那麼大聲。”
京舒悚然動容,表情有些淒慘:“那你還記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後來。”安曉惠沉吟道,“後來你的朋友來了,你到樓下去,你朋友向你借錢,你取了錢給他便回來了。”
這時京舒忽然呻吟了一聲:“你還記得那人長得什麼樣嗎?”
“當然記得。你跟我說他長得像河馬,我好奇,你下樓後,我也到樓下去,想看看像河馬的人長得什麼樣。你那河馬朋友生得真很特別,除了肥胖之外,皮膚還白得出奇。”
這回,京舒竟然跌倚到牆上,好像昨夜發生的事有多麼恐怖一般。
“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你那河馬朋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安曉惠著急地問。
京舒對安曉惠的話再沒有了反應,他呆呆地倚在窗口,目光死死地盯著房間的某個角落,任憑安曉惠怎麼搖晃,他僵硬的表情一點都沒有改變。
安曉惠急得眼淚都落了下來,她飛快地奔下樓去,讓福伯福嬸來看京舒。福伯福嬸上樓來,任他們怎麼叫京舒,京舒仍然呆呆地保持著僵硬的姿勢。福伯趕快再去打電話給京揚,京揚的車已經在半道上,當下讓福伯看住京舒與三叔,一切等他到了再做決定。
掛上電話,福伯福嬸依舊下樓守著京柏年,安曉惠流著淚抱住京舒。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房間裏安靜極了,漸漸地,安曉惠耳中隻有京舒粗重的呼吸聲。所有一切都是靜止的,除了窗邊那隻五角形的風車。房間裏沒有風,風車卻在輕輕地轉,不同顏色的風葉在轉動時,又形成了另一種顏色。
樓下的福伯福嬸一臉愁苦,想說些什麼,卻又找不到可說的話。這時,門外響起車鳴聲,福伯福嬸一起站起來,他們聽出車鳴聲是京揚的豐田車。京揚到了,他們就有了依靠,京家年輕一代中,京揚最有主見也最有能力,他因為工作關係搬到了海城東邊二十餘裏的開發區,但家裏有什麼大事,還要他拿主意。
福伯穿過庭院往門邊去的時候,忽然身邊人影一閃,有人已經越到了他的前麵,那人赫然就是適才還在樓上發呆的京舒。
福伯驚訝地叫一聲京舒的名字,但京舒恍若未聞,已經徑自開了門出去。
門外停著京揚的豐田車,京揚正從車上下來,京舒經過他身邊時,他伸手拉了一把,但京舒大力掙開了他,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顧向著街道一側跑去。
出門的福伯擔心地衝著京舒的背影道:“京舒這孩子可真讓人擔心。”
京揚沉吟了一下,說:“京舒已經不是孩子了,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我就在那之後,接到京舒的電話。京舒約我見麵的地點,仍然在音樂廚房。
7、那一年的車禍
天實在太熱了,熱得好像不讓人活。這年夏天實在有些古怪,在海城曆史上,還從來沒有過這麼熱的夏天。民間傳說這一年天上的火龍觸犯天條,被玉帝貶落凡間。世界之大,隻是不知道這火龍下凡如何會選擇了海城。民間傳說照例會有許多佐證,海城傳言城東的某戶人家新生下的嬰兒,剛一出生便能說話,說話的內容便是火龍要帶災難到這世界上。與此同時,市裏的晚報接連報道了羅鍋巷多起發生火災的事,好像儼然就是火龍已經開始作惡。城南十餘裏的鳳凰山土地廟,這年夏天香火鼎盛,越來越多的人冒著高溫去焚香祈福,但願火龍帶來的災難千萬不要落在自己的頭上。
我們與火龍共同生活在這城市裏,這年夏天,注定會發生些超出我們想像的事情。
我與京舒在香水廚房裏,麵前的桌子上象征性地擺了幾碟菜,但我們誰都沒有心思去吃。京舒約我來,卻長時間呆坐在椅子上發呆,我知曉了昨天夜裏發生在京家老宅的事,心中的震驚已無法用語言來表述。
我們就這樣相對無言枯坐在酒店裏,包間裏的冷氣開得很足,沒多一會兒,我的全身就變得徹骨地涼。
火龍的淫威似乎無法與現代科技抗衡,熱得像蒸籠樣的城市裏,一定還有很多這樣的房間,它們源源不斷地將熱氣排放出去,自己變得清涼怡人。隻是它們排放出去的熱量還在不斷增加這城市的溫度,讓那些無法擁有這種房間的人更加無所遁形。
人與人本來就是生而不同的,任何冠冕堂皇的措辭都不能改變這一點。
肥馬顯然是個很特別的人,如果說,在這之前他僅僅是容貌有別於常人,那麼,經過昨夜之後,他的與眾不同已經上升到了某種世界觀的範疇。京舒適才對我的講述非常詳盡,我沒有理由懷疑京舒會在這時候跟我開這樣一個玩笑。而且,我還知道,京舒數年前性格的改變,是因為我們共同經曆的一些往事。往事像讓人驚懼的幽靈,徘徊在我跟京舒的生活邊緣,我們毫不懷疑它確實存在,但卻誰都不願主動提及。
這是京舒改變性格後第一次跟我提及肥馬。
肥馬在我們生活裏,已經消失了整整六年。
一九九零年的時候,我們讀高中,那時候海城京家已經再次非常有錢了。京舒在學校裏,處處表現出一個大哥的氣度與風範來,因而在他周圍,牢牢團結著一幫鐵杆兄弟。我與肥馬都是其中的成員。
肥馬能加入到我們這個小團體中,基本上靠他任勞任怨的老黃牛精神。那時候,他在學校裏經常受到校外一幫社會青年的欺負,他那與眾不同的身段與白得像女人的膚色,在任何場合都會成為囑目的焦點,小痞子選擇欺負的對象也不例外。有一次,肥馬被那幫小痞子堵在校門口的一條小巷裏,搜去了身上僅有的幾塊錢,小痞子們還不滿意,一頓拳腳把麵前這個胖家夥揍得滿臉是血。當小痞子最後離去時,肥馬竟然衝上去向他們索要被搜去的錢,結果當然是再次遭到毆打。那一天,京舒領著我們幾個人從邊上經過,京舒完全是一時的衝動,上前攔住那幫小痞子。我們幾個還沒發育完全的高中生,當然沒放在那些社會閱曆豐富的小痞子眼中,他們很快舍了肥馬把我們圍了起來。在人數上,他們也占絕對的優勢。
“我大哥是京雷,二哥是京揚,你們動我一下,就別想再在這城市裏呆!”京舒毫不畏懼,挺直了胸膛很驕傲地說。那時的京舒意氣奮發,頗有些飛揚跋扈為誰雄的氣勢。
那天的結果是小痞子們嘴裏罵罵咧咧嘟囔了一些什麼,然後拋過來幾句狠話,最後還是灰溜溜地離開了。並且,從此之後,他們再也沒有找過肥馬的麻煩。
京舒的二哥京揚倒還罷了,小痞子們不會注意已經開始在電視及媒體上頻頻亮相的民營企業家,但是京雷在這城市黑道的震懾力,卻足以讓那些小痞子望風而逃。嚴格意義上講,京雷並沒有在社會上混過,但他卻師從海城市一代拳王鐵羅漢。鐵羅漢的父親據說在河南少林寺呆過,本來是那裏的一個和尚,後來還俗娶妻生子,將自己一身武功都傳給了鐵羅漢。鐵羅漢在文革中是反到底的一名幹將,相傳有一次他遭到人民公社數十名大漢的伏擊,仗著一雙鐵拳,他竟然將伏擊者盡數打倒在地,一夜間,聲名遠播。正是依仗這名頭,革委會成立之後,反到底的其它幹將無不受盡折磨,而鐵羅漢閉門不出,竟然沒有人敢到他家裏去生事。文革結束,社會上散兵遊勇紛紛投到鐵羅漢麾下,那是個崇尚武力的時代,鐵羅漢在那些江湖兒女的心目中就是傲世的英雄,因而鐵羅漢雖不為官,亦不富有,但在海城市卻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當然後來鐵羅漢憑借這種勢力創辦企業,漸漸被利欲衝昏了頭腦,為了賺錢,不惜作奸犯科,傷人性命,最後東窗事發,一代梟雄被押赴刑場。這已是後話。京舒的大哥京雷,跟在鐵羅漢身邊整整三年,後來高中畢業,去了北京體育學院練拳擊。因為之前鐵羅漢的傾心傳授,京雷基本功比一般學員要紮實得多,後來在一次全國的拳擊錦標賽中獲該級別的第二名,在海城一時名聲大躁,人們便將鐵羅漢的綽號加到了他的名字前麵。數年後,京雷回到海城,創辦了海城第一所博擊學校。那時候學校的學員很多都是在社會上混的,他們來博擊學校的目的基本上為了現在或者將來麵臨的大小戰役。有了這樣一班弟子,學校外的那幫小痞子又怎麼敢摸這樣一個老虎屁股?
自那次的事後,肥馬便鐵定了心跟在京舒身後,任憑我們一幫人怎樣對他冷嘲熱諷,唇槍舌箭他都不聞不顧,並且,主動為我們鞍前馬後做這做那,每天忙得屁顛顛的不亦樂乎。那時候,一到放學,肥胖的肥馬成為校園裏一道吸引人的景致,他脖子上肩膀上腰上屁股上,懸掛著五六個書包,走一步,那些書包便與身上的肥肉一起顫動。當大家對這些都習以為常的時候,不知不覺中,一個學期就這樣過去了,肥馬也自然而然地成為我們這個小團體中的成員。
離開校園後很長一段時間,肥馬在我們一拔人中還是扮演受苦受累的角色。那時候,我已經離開海城去了省城的警校,隻有每年的寒暑假才有時間跟以前的夥伴們盡興玩耍。我大三那年回到海城,忽然發現肥馬的角色發生了質的變化。他再不用在這團體其它成員麵前唯唯諾諾了,相反,他還變得愛指手劃腳,說話的聲調都提高了許多,稍微有不滿的地方,便對朋友惡語相向,基至還會動手動腳。而其它欺負了他許多年的朋友,也都默認了這種變化。典型的角色互移讓我心生疑惑,跟京舒提起這事時,京舒無奈地道:“我也不知道這種變化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肥馬突然間變了個人,就跟剛睡醒似的,一下子知道自己除了外表,其實跟別人也沒什麼不同,甚至,他還比別人更有力量,要論動拳頭,他那塊頭,一般人還真不是對手。”最後,京舒感慨道:“兔子急了還咬人,你們這些家夥,這幾年把肥馬欺負得夠嗆,就讓他翻回身做回主人吧。”
我警校畢業後回到海城,我們那個團體依然堅如磐石,而肥馬儼然已經是這團體中的第二號人物,除了京舒,沒有人再敢對他說三道四。
時間一恍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的一個早晨,我還在睡夢中,忽然接到京舒的電話,京舒沉默了一下,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沮喪。他說:“肥馬死了。”
肥馬死了,死在六年前的一個深夜。這下你們該知道京舒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後,為什麼會那麼震驚與恐懼了吧。
六年前的深夜,肥馬打電話給京舒,說他母親病了,中風被送進了醫院,他向京舒借三千元醫療費。那時候京舒已經知道肥馬在外麵賭博,便喝斥他別想再從他這裏騙錢了。肥馬賭咒說:“如果我要騙你,讓我出門就被車撞死。”
拿了錢出門的肥馬真的被車撞死了。在十字路口,他突然地撒足狂奪,撞上一輛正常行駛的卡車,他被撞得倒飛出去,死時麵孔已經嚴重扭曲變形,那種驚恐,竟好像生前便知道自己行將遭遇不測一般。
記不清哪位哲人說過,曆史的發展有著驚人的重複性,但這樣的重複還是讓我們百思不解,且滿心恐懼。已死去六年的肥馬竟然在六年後,再次將死去前夜發生的事重新上演了一次,而京舒在麵對肥馬時,竟渾然不覺他已經是個死人。
一切都像是身處夢靨之中,但偏偏發生的事情又不是夢。
“我也不敢相信昨夜肥馬真的來找過我,所以,我特地問了安曉惠。如果是幻覺,那麼隻能是我一個人見到肥馬,可是安曉惠竟然也看到了他……”京舒停頓了一下,“如果不是我的幻覺,那就真的是肥馬來找過我,但是肥馬是一個死人,莫非昨天晚上我見到的,是肥馬的鬼魂?”
“就算鬼魂,經過六年的時間,要麼轉世投胎,要麼早就魂飛魄散了。”我當然不相信鬼魂的說法,但除了鬼魂,昨晚的事又該怎麼解釋呢?
“從偵探學的角度來說,肥馬再度出現隻有兩個解釋,一個就是你的幻覺,再一個就是肥馬根本就沒有死。”我頓了一下,“現在這兩種解釋看來都行不通,安曉惠也見到了肥馬,這就排除了你幻覺的可能性。要說肥馬還沒有死,那更不可能。”
我跟京舒倆人都親眼目睹過肥馬的遺容,他躺在火葬場的停屍房裏,原本就白得出奇的皮膚愈加煞白,五官深陷,隱隱泛著黑色。滿身肥嘟嘟的肉都鬆軟得塌了下來,給人感覺他生前肥胖的軀體就像充滿氣的汽球。我們都知道肥馬童年時並沒有這麼胖,他七歲那年在醫院裏被醫生打錯了針,這才導致了他後來身體的畸形肥胖。
肥馬死了,這是一個鐵一樣的事實。看過肥馬遺容的人還有很多,他們都可以證實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