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德的《浮士德》與其他記載不同的地方,就是浮士德末了得救的事情。所謂得救,就是浮士德終究逃避了魔道,升進了天國。
他最最重大的不同,卻並不在此,他的得救並不是當他向墮落的路上走去的時候,忽然碰到一種神惠而得救。他走的路原來就不是墮落的路。他的渴望並不是為了身體上的舒服與肉體上的快樂,他是為了真理——不是用抽想和科學的考察所能得到的真理,卻是用行動和感情所能得到的真理。他在經過錯誤與罪惡的努力中向前走去,他從試驗,受苦和對於毒惡的反抗的奮鬥中得到光明和力量。所以在浮士德,罪惡本身是他的拯救的一種方法,而美非斯都非爾斯就是達到善的一種工具。所以他的得救,他被天使所拯救,是他自己的努力的結果,是自救不是蒙恩。總之,人們努力一天,一定會差強一天,他真正的人性就是不斷的努力。這是哥德做《浮士德》的主眼。讀者在未讀本文之先不可不注意一下。
在《天上之序言》(Prologueinazwn)一節內美非斯都(美非斯都非爾斯的略稱。以下仿此。)在“主”的麵上嘲笑著人類,而“主”不他答應他去引誘人類墮落;並且挑撥他去試試他自己的力量。他提出的被試驗的人,就是浮士德博士。他在這裏雖不去幫助浮士德,他卻預料美菲斯都將來是一定會失敗的。他說:“一切任你的便吧。你把這靈魂從民源上引開吧;如其你能把住他呢,那就把他引上你的路吧。他當你不能不說‘帶著模糊的向上衝動的善,人是始終不忘於正路的’的時候,你好羞呀!”(依英譯本,譯成散文。以下仿此。)《夜》(Night)一篇內,浮士德的獨白,便是本書中種種事情的主要動機。他說他研究過哲學,法學,醫學,而且也研究過神學,他是沒有得到甚麼,所以他終究拋棄書本的生活而求助於魔術。
他說著,把窗戶打開,舉目一望,月光鋪滿大地,他的心跳著,他想與自然合一,他想乘風飛去。後來他的目光又回轉來,向自己的房間內望了一下:破書,黃紙,木箱子和日用家夥就是他的世界,於是他不禁叫道:“飛起來!去找求廣大的自由的天地呀!”
這樣,他又拿起占星家(nostradamus[16])的書,找求大宇宙的神符(sign of themacrocosm)。他這樣凝視著,無限的空間與無限的時間的幻觀,顯現在他的前麵。可是他對於這樣幻觀,毫不能領會,毫不能理解,於是他不能不說:“怎樣偉大的幻觀啊!他是,哦!
不過是一種幻觀呀!無限的自然!怎樣你可以為我所有呢?”
大宇宙(即macrocosm)既然不能為他所有,既然是一種幻觀,那末不能滿足他所求真的欲望,是當然的事。既要找求到“自然”的熱烘烘的有生命的東西,那就不能不逃開空間與時間的無限,回到自己的內心中去。在這人心內,我們有憐惜,快樂和恐怖。隻有在這裏,我們所找到的生活的究竟的事實是用不到說明的,是如實地接受而用不到發生疑問的。在這裏我們又找到了一個無限的世界——和空間時間的世界同樣的無限——情感的世界。
從這大宇宙的神符,浮士德翻看到地之靈,人的生命與感情的靈的神符(sign of theearth-spirit)。他的心中忽然充滿了分享人性的快樂與痛苦,熱望與努力的驟然的,熱烈的衝動了。
地之靈啊,你是更接近於我了:
我覺得我的權力更高尚了,更明了了;我像飲了新釀之酒一樣奮發起來,投身於世界的新的力和新的心引動著我了,地球上的災禍與地球上的祝福,筵請著我了,也許暴風雨的淫威會來打擊我,他是,行舟的破碎實不足以恐嚇我啊!
他招呼著這地之靈,這人生之靈說道:“來啊!你一定要來!
你一定要來!雖是這也許會喪失我的生命。”隻見火光起處生命之靈顯出了。浮士德一見之下,大驚,他不久沉靜了下來,對他說道:
“我將要怕你這火焰之形嗎?這是我,是浮土德,是你的同等者。”
“你是和你所領會得的精靈同等的,卻不是和我同等的。”那精靈說了這句話,就消滅了。正當浮士德說:“不是和你同等,那末和甚麼人同等呢?我,神形的我,竟不和你一樣!”外邊有叩門的聲音,他的助手華格納(Wagner)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