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牽牛花,”他說,“這是薔薇。”因為要知道他的新朋友像知道一束花一樣,他把他的左手圍在她的腰部,他的右手輕輕地摸著她的頭發,她的頭與她的麵,想把她的形狀印在他的心裏。
這些動作做的那樣驟然而且敏捷使得他驚異著的同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隻能張著很大的奇怪的眼睛望著他。於是她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新同伴有些奇怪了。這蒼白的,纖巧的麵容與帶著深思的緊蹙著的額正和兩隻可怕的不動的眼睛對照著。它們無力地反照著將落的太陽的紅光。她望著它們失明的眼球,她的驚異忽然間變成一種恐怖了。
忽然間用了一種敏捷的運動,她脫離了他的圍抱,立了起來,哭了。
“你為什麼拿這種怪樣子嚇我,可惡的孩子?”她很熱烈地啜泣著,“我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畢立克太驚奇了,太痛苦了,他不能回答她。他靜坐著,他的頭低著,他的心差不多要爆發出暴怒與卑屈。這是在他生活以來第一次覺到他的殘疾的責罰,他知道它不他能夠引起憐憫,而且還能引起排斥與恐怖。
燃燒的錯誤與熱烈的痛苦的感覺緊握著他的喉嚨。自傲心催促他保持他的尊嚴;他是這感情在他太利害了,一陣熱淚衝出之後,他很痛苦地倒在地上啜泣。聽到了這種奇異的聲音之後,那已在奔下山丘的小婦人很驚奇地走了回來。當她看見了畢立克的悲痛,她的心軟了,她的怒氣也消滅了。
“聽我說!你為什麼哭?”她傾向著他說,“也許你怕我將要告訴別人吧。不要哭,我不告訴任何人的。”
這些同情的話,與說著它們的甜蜜的聲音,使得可憐的畢立克哭得更其利害了。他聽著,一個字也回答不出。這小女孩子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在不知所措的靜默中望了他幾分鍾。然後撫著他的頭發並且撫弄著他的麵頰,她用了母親安慰悔過的孩子的溫存抬起他的頭,從她的袋裏拿出一方小手帕替他揩拭眼淚。
“夠了!夠了!”她用著成年婦人的語氣說,“那已經夠了。你現在自己知道了嚇我是不對的,我就一點也不怪你了。”
“我並不是要嚇你。”畢立克回答著,他深深地歎息著竭力想阻止將要升起來的哭泣。
“來!我不是告訴你我不發怒嗎?我知道你不再那樣做了。
來!我不將使你再睡在那裏了。坐在這裏,在我的身邊。”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並且把他升了起來。畢立克也完全照著她所命令的做;他是當這小婦又看著他的麵時,她感覺到的恐怖差不多和上一次的一樣。他的冰冷的,不動的,對著耀眼的陽光張大著的眼睛充滿著眼淚,他的蒼白的麵上似乎帶著壓迫的悲痛.“怎麼——很奇怪——你還是這樣。”她遲疑地說著,略略把他推開了些。
可憐的畢立克做出一種可憐的姿勢說道:“我並不奇怪,我是一個瞎子。”
“瞎子!”她帶著顫抖的聲音輕說,似乎這個為她同伴所說出來的可怕的字,在她的小婦人樣的心上刺了痛苦的創傷一樣。
“瞎子!”她差不多用一種聽不到的聲音重說了一遍,她的同情的強度似乎不能用言語形容了,她張開了臂膀抱著盲童的頸,並且把她的麵貼著了他的麵。這小婦人的怒氣在一刹那間完全消滅了,像她素來是親愛的孩子一樣,她也哭泣了,她的眼?目和畢立克的混合起來了。
二人靜默了一刻。
這女孩子第一個回複了她的原狀,雖是她的麵非常悲哀,她的歎息非常沉痛。她張開被眼淚所遮蔽了的眼睛,望著將要沉沒到黑暗的地平線下去的燃燒的太陽。大火球的金色的邊緣閃耀著最後的光輝,無數的火星射向天空,樹林的蒼茫的黑影在遠地裏變成偉大的雲障伸張在天地的中間。
平靜的薄暮,從河裏吹來的溫柔的和風,尤其是他的同伴的溫暖與憐愛安慰了畢立克動悸的心並且回複了他的勇氣。
“這是因為我是那樣的替你擔憂。”這女孩子一半啜泣著地說;後來她控製了她的情感並且想給他們的談話以一種新的方向,於是她說太陽已經下去了。
“我不知道太陽像怎麼,我隻感覺到它。”他憂愁地接著說。
“你不知道太陽?”
“不知道。”
“那末你的母親呢?你也不知道她嗎?”
“啊,是的,我知道我的母親;當她在遠地裏的時候我知道她來了。”
“我也是。我知道我的母親雖是我不能看見她。”
此後他們的談話變成非常孩子氣而且很互相信托的了。
“你知道,”畢立克敏捷地說著,“你知道我雖不能覺到太陽他是我知道它落下去嗎?”
“真的!他是怎樣呢?”
“因為,你知道……像這樣——我感覺著它;我那樣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