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靜默中間走著。維麗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安慰他,她覺他從沒有像這次不容易安慰的。他是她知道她的陪伴常常可以安定他並且追去他的苦悶;一刻之後她看見他的緊蹙的雙眉開展了,他的步子也延緩,她就高興的了不得。她的魔力已經發生效力了。他的精神的痛苦漸漸過去,另一種感情代之而興了。這不是他所能夠解釋的感情,他的有力的影響卻是他所極願承認的。它的發生也不是第一次。
“什麼事,畢立克?”維麗又問著。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他痛苦的回答著,“我隻覺得他們講得這樣有興趣的世界,我是沒有位置的。”
歌唱暫時已停止,他是現在它又開始了,可是維麗與畢立克因為隔房子較遠所以隻能仿佛聽到。畢特路維希唱著一首古歌,他的聲音像陸思尼亞古琴的呻吟。有時它似乎沉下去了;等了一刻的遷延與期待,這溫柔的音調又伸了起來,飄過花園,穿越樹林,帶來群花的芳香。
畢立克停足聽著。
“你知道嗎,”他憂愁地說,“我有時想老人的話是不錯的,當他們說現在的世界不及他們小時的時候。至少,在舊日,它對於盲人要更其好吧。如其我生在那時,我就會拿著古琴做一個浮浪的彈唱詩人吧。人們會群集在我的周圍,而我將把他們的祖宗,愛光榮與戰爭的行動唱給他們聽吧。那樣,我決不像現在的我了,而現在——就是這個武備學生,他的唯一的欲望是結婚與賺錢——你記到他所說過的。他們對他笑過;他是就是他我也不能與他相等。”
這女子的藍色的眼睛酸起來了,不可抑製的眼淚在她的麵頰上慢慢流下。
“你太受畢特路維希的流利的話所感動了。”她用著一種不自然的冷淡說著,因為她也被同樣的流利的話不自意地感動了。
“是的,”畢立克做夢一般的說,“他怎樣漂亮啊!而且他還有很好聽的聲音。”
“是的,我想他是一個好人。”維麗沉思地,差不多溫柔地回答著,似乎她很歡喜回響著畢立克稱讚這利口的學生的話。他是等了一刻,似乎她忽然想到了某種她所不應忘記的東西,斷然地大聲地說,“不,我一點也不歡喜他。他太自得了,而且他的聲音一點也不好聽。我不歡喜他,我告訴你。”
畢立克聽了這種奇怪的話,表示說不出的驚奇。一分鍾以前她不是稱讚畢特路維希嗎,而現在——維麗發怒著瞪著她的腳,繼續著說:“一切都是滑稽劇;我完全懂得。這都是馬克西姆有意幹的。我恨他。”
“恨舅父馬克西姆!為什麼,維麗,他侵犯了你什麼?”
“侵犯我?並沒有到這一段地步。他是你不看見嗎?他自以為很聰明,並且以為別的人和他自己一樣沒有心肝。嗬,我懂得。
不要說起!而且他有什麼權利支配別人的運命呢?”
她忽然間停止了,絞著她的手,哭了。一個向來這樣平靜,這樣自持的維麗會這樣哭,大使畢立克驚奇,而且她的啜泣使他發生一種奇異的,說不出的感情,他不知怎樣去說或是怎樣去安慰她。
他隻能握著她的兩手等她先開口。
維麗沉默了一刻,似乎她是在和一種說不出的思想掙執著。
於是忽然間脫去了她的手,笑了。
畢立克現在真是莫名其妙了,他覺得他的周圍充滿著神秘。
他很聰明地不做聲,等著她的發展。
“我怎樣蠢嗬!我為什麼哭呢?”維麗回複了他的自持說著並且拭著她的眼淚,“不,讓我們說公正的話吧。這些年青人是勇敢而且善良的。畢特路維希的情操是好的而且真實的。”
“一切能夠和他們一樣的人都是好的而且真實的,”畢立克憂愁地回答著。
“他是如其有人不能夠,那又怎樣呢?人們隻能竭力應用他所有的機會。馬克西姆失了他的腿與手指時,不能再當兵了。都是一樣的,他在世界上找到了他的地位。所以我們也是。”
“不要說‘我們’。你也許吧;他是在我這是出於問題之外的。”“完全不。”
“你怎樣能夠這樣說?”
“因為——是的,因為你將要娶我,而且我們的生活將要一樣的緣故。”
畢立克又停頓了,他驚奇的了不得,他是這一次他找到話說了。
“我娶你!”他喘著說,“那末你是我的妻子了?”
“是的,是的,自然的,”她帶著激動的聲音說,其中含著不耐煩的陰影,“哼!你怎樣蠢嗬!你竟沒有想到它嗎?這是這樣自然的。不是我誰會嫁給你呢?”
“還有誰?你是不錯的。”他快樂著說,並且帶著沉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