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把一旁看著的於金香、村主任和黑鍾馗驚得目瞪口呆,心撲嗵嗵地瘋跳。於金香看看窗外的太陽,再看看床上的婆子和羅芳,強烈的反差使她納悶不已,若不是親眼所見,怎會信?大白天見鬼,真有這事呀!
婆子休息片刻,下得床來,問於金香:“你家男人和孩子呢?”於金香說: “孩子在她姥家,孩子她爸在外跑買賣。”婆子便道:“你家男人大禍臨頭猶自不覺,人命關天呀!”現時,於金香從肉體到心理上早已被婆子的神驗折服了,一聽婆子說大禍臨頭,撲嗵一聲跪倒在婆子腳下,苦苦哀求:“大仙,你救救我們全家人吧,我們可從沒做過壞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婆子拉起於金香,問:“你家有座老屋?”於金香忙點頭稱有,“那老屋四處漏風,已住不得人,這座樓是前年新蓋的。”“那仙家就住在老屋裏,”婆子指了指於金香,“我們一起去吧,我給你誠心求一求看是否能成,這要看你的造化了。”
村主任趁機向於金香撚著指頭,使了一個眼色。於金香會意,從褲兜裏摸出一把錢塞到婆子的上衣兜子裏。婆子謙讓了一下,倒也沒相強,錢還是收下了。於金香領著一行人朝自家的老屋走去。
四、一病不起
到了村北的老屋,於金香打開烏黑生鏽的“鐵將軍”,先進去了。突然聞聽呼啦一聲響,什麼東西撞到於金香頭上,眼睛給落下的灰塵迷住了。於金香被嚇了一大跳,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是一群麻雀,見有人來都爭先恐後地向門外飛去。
婆子走進黑洞洞的屋子,看著滿地的雜七雜八立即又換了仙家的口氣,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離婚,離婚,早離早好,不離死人,男人孩子都死光……”於金香被婆子的一席話說得心驚膽顫,驚恐萬狀,心裏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怎麼也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婆子叫於金香他們出去,她要自個向仙家求一求,保佑於金香一家人平平安安。於金香他們出門後,婆子吱扭一聲把門關死,隻聽到呼呼隆隆地一陣猛響,然後沉寂下來,死一般靜。門外,於金香閉上眼睛,把兩隻手掌合在胸前,向著蒼天暗暗祈禱:菩薩保佑,菩薩保佑,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安啊!
過了好大一會兒,婆子打開門踉踉蹌蹌走出來,差一點被門檻絆倒,幸被村主任扶住了。於金香看時,婆子渾身都被汗水溻透了,白花花的頭上冒著騰騰熱氣。她嘴裏非人非鬼地咕嚕著,“厲害,厲害,道行不在我之下,幸虧我借仙家神力相助,若不然……難說,難說嘍。”於金香他們被婆子說得稀裏糊塗,大眼瞪著小眼發傻。
重新回到新屋子,於金香發現羅芳還在昏睡,就提著小心問婆子,“她沒事吧?”婆子道:“睡吧,死睡才好,有的要睡好多天呢。”於金香讓婆子坐了,趕緊燒水沏上香茶,她死死地盯著細細品茶的婆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半天,婆子朝著村主任和黑鍾馗說:“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跟閨女說。”
待二人走後,婆子長歎了一口氣道:“閨女,好險哪,若不是被我及時撞見,這個家不知要破敗成什麼樣子呢。”於金香急問: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公爹死後發生了這樣多離奇的事情,我……”婆子道:“你公爹是大富大貴之人,早已得道成仙,他死了,你們的福分也到頭了,他擔心你們遭禍,就借羅姑娘的嘴傳消息,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那我們怎麼辦?大仙無論如何要給想個法子呀。”於金香急得淚都出來了。
婆子又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道:“要說法子嘛,倒是有一個的,就看你肯不肯做,心誠不誠啦。”於金香雞啄米似地點著頭道:“肯做、肯做!”婆子道:“這就是啦,我把大仙留住,繼續保佑你家,你在老屋的山牆前擺上大仙的牌位,初一、十五上香祭拜。再者閨女我告訴你,你與你男人的緣分已盡,非馬上離了不行,不然孩子、男人都要死光。”於金香聽罷此言,猶如挨了一悶棍,身子晃了晃差點沒倒下去,“為什麼?為什麼?”婆子道:“你與你家男人有緣無分,在前世你是公雞,他是蜈蚣,一對活冤家呀。”“可我們感情一直很好啊!”婆子放下茶杯站起身來,丟下話道:“大禍臨頭各自飛,莫等血光迷離眼。”說著走出門去。於金香琢磨著婆子的話呆在那裏出神,待醒過神來再看時,那婆子已是杳無蹤影了。
村主任見於金香一臉的鬱鬱不快,也沒敢說啥,拉著黑鍾馗往外走,走到門口才想起了什麼似地說:“噢,你看我這記性,差一點忘了,你公爹臨死前告訴我,在他屋裏的黑皮箱子底下有一封信,讓你親啟。”於金香呆愣愣地點了點頭。
於金香看羅芳還在死睡,沒敢打擾,她惦記著女兒星星,神情恍惚地回到娘家。女兒可是娘的心頭肉啊,萬一星星出了不測,於金香真想不好自己該怎麼活。在娘家大門口,於金香見到星星正在和一群孩子玩耍,一把將她攬在懷裏,左右端相,惹得女兒十分不高興,“什麼呀媽?神經兮兮的。”就往外掙。於金香死死地抓住她,強拉著走進孩子姥姥家。
於金香看見媽正在鍋灶上炒菜,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頭撲進媽的懷裏,放開嗓門兒哭起來,把老人家哭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老人家以為女兒還在為她公爹的事痛苦,便道:“金香呀,人死如燈滅,我知道你和你公爹感情好,但人要走神也攔不住,往後誰也少不了這一步,自個兒還得多往寬處想呀。”
從此後,於金香一病不起,心沉沉的如同吊著一扇磨盤,身子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隻管躺著昏睡。但睡還不敢深睡,滿腦子都是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一閉眼就是些青麵獠牙的無常小鬼,扛著長長的索子朝她笑。父母看女兒病得重,叫來於金香的大哥,要把於金香送醫院,於金香死活不肯。逼急了,於金香忽然冒出一句不三不四的話:“媽呀,女兒這是心病,沒得藥治呀。”說得父母哥嫂一片茫然,麵麵相覷,不知所以然,母親背過臉去偷偷抹淚……
五、情係郎君
於金香身染重屙,住在父母家,把個養殖場也荒著,幸虧大哥幫忙料理,才不至於到手的銀子打了水漂。
於金香在病床上一邊又一邊地掐算著水亮回來的日子,每當聽到街門響,她都會興奮一陣,但每次又都是大失所望。於金香染病後,大哥要給妹夫侯水亮掛電話,要他趕快回來,但於金香不應,她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了丈夫做大事,從而惹得水亮埋怨。她深知,自家男人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總是氣勢宏大地要做大事業,發大財,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於金香雖然惱他錢緊,但這畢竟是為他們一家人呀,於是她又愛水亮愛得不行。
於金香在病床上想得最多的還是丈夫。於金香清楚地記得,十多年前的一天,她乘村裏的捕撈船第一次出海收海蜇。看著一個個漂著的大水母,於金香興奮起來,隻顧著沒命地撈,不小心被海蜇蜇了,胸部以下紅彤彤的一片,火辣辣鑽心疼,生命危在旦夕。這海蜇在水裏蜇人很厲害,處置不及時要出人命的。船長看於金香蜇得嚴重,連忙掉轉船頭往家趕,到了岸於金香已是神知不清,隻覺得自己被什麼人背著翻山越嶺跑了好長時間,那急促的喘息一聲一聲敲打在她的心上。當時,從海岸到鎮醫院隻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山道,什麼車子也行不得。
於金香得救了,卻累趴下一個人,那就是侯水亮。於是,這個英俊憨厚的外地打工仔,在她的心裏紮了根。轉過年,海神廟村的一枝花於金香就嫁給了侯水亮。十幾年,他們夫妻二人起早貪黑、含辛茹苦操持這個家,終於幹出了自己的大事業,有了錢,自覺在人前才有了人樣兒了。前年上,村裏一齊規劃蓋將軍樓,他們也報了名,交了錢。
住進華麗得有點晃眼的二層小洋樓,夫妻倆相擁著樂啊!那一刻,侯水亮含情脈脈地看著妻子眼角上的魚尾紋,動情地說:“金香,你老了……我不想讓你再操心了,我要掙更多更多的錢,讓你和孩子享清福。”於金香卻說:“幹慣了,不幹要生病的,再說人有了錢就敢保證幸福?好多有錢有勢的夫妻不都打得烏眼雞一般?我隻希望咱們過平安日子,你有了錢也不要扔下我們母女哪。”侯水亮一聽,一下跪倒在妻子腳下道:“我今天的一切還不都是你給的,蒼天在上,今生今世我若負了於金香,天打雷轟,讓我不得……”於金香伸手捂住了丈夫的嘴,她聽不得不吉利的話呀。
想著自己與丈夫過去的一切,淚水不由自主地滑過臉頰,於金香擦了一遍又一遍,她可不願讓丈夫看到自己傷心的樣子。於金香坐起來,摸過書桌上的鏡子,仔細地看起自己來,心裏傷感得不行,嘴裏喃喃自語:老了,老了,相當年……唉!她忽地想,自己要好好保養自己,不然水亮會看不起自己的,他一天價在外麵大世界跑,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
這些日子於金香對丈夫心裏想,身子也想,她好想要他喲,可摸不著呀。想到這裏,於金香的臉騰地紅了……
中秋節晚上,於金香與父母哥嫂女兒吃過團圓飯,央大哥陪她一起去老屋子給仙家上炷香,好好祭奠祭奠,今天可是“十五”呢。自從聽了神婆的話,初一、十五就在她的心裏生了根,哪一個也沒落下祭拜。那神婆的話是真是假?她弄不懂,但隻能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過她死活也不肯離婚呀。
來到大仙的供桌前,於金香擺上月餅、水果、豬肉、豆腐、青菜,點上三炷香,對著空中拜了三拜,插到香爐裏。然後跪下去,嘴裏念念有詞:各位大仙,請保佑我家水亮、星兒,保佑我全家平平安安……她跪下去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
恰在此時刮過一陣風,三炷點燃著的香齊刷刷滅了,於金香驚出一身冷汗。上香半路熄滅主大惡,是不祥之兆啊!於金香顫著雙手重新燃香,再拜,看著那香燃盡了才起身離開。
回家後,於金香急三火四地撥打丈夫的手機,但傳出的聲音卻是: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然後是一串唧裏咕嚕的鳥語。一連撥打幾十次都是這樣。水亮身上帶著十幾萬討回的貨款,概不是被人打上眼了吧?聯想到那半路熄滅的香火,於金香越發覺得丈夫一定發生了不測,便號號啕啕地大哭起來,父母哥嫂一個勁勸說,可哪裏勸得住!
哭累了,於金香打點了一個簡單的包裹,徑直往外走,被大哥一把拉住了, “黑燈瞎火的,你去哪裏?”於金香抽著鼻子道:“我去找水亮。”母親小心翼翼地說:“金香,快別犯傻了,天下這樣大,你去哪兒找?”說著就要上來拉扯女兒。“我不管,我不管……嗚嗚……”於金香掙開大哥的手,哭著走了出去……
六、焦頭爛額
且說於金香趁著月光出了家門,沒走幾步被村主任碰了回來。原來,這主任聽到於金香在家裏哭,以為又出了什麼大事,趕快披衣起床過來看望。他問明了情況,當下死拉硬扯地把於金香給拽了回來。
那一晚於金香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水亮被人打劫了,把屍首拋在路邊,一大灘血。她哭呀、哭呀,哭個沒完沒了,就哭醒了,已經天光四亮了。於金香坐起來,猶自覺得眼睛潮乎乎的,心怦怦急跳著要飛車。
於金香出了臥室,母親告訴她星兒昨晚病了,高燒不止,說了一晚上胡話,天剛亮就被哥嫂駕車拉著去了鎮醫院。於金香心裏一抖,急問: “怎麼不叫我一聲?”母親反問道:“你以為你還是正常人呀?”於金香啞口無言,她的腦子裏咯噔蹦出一個念頭:也許這就是報應?這時,神婆的話又重錘般敲打她的耳鼓:離婚,離婚,不離婚全家人都死光。
自從聽了神婆的指點,於金香考慮與丈夫離婚這個事何止一千遍、一萬遍?她自問:我們為什麼要離婚?我們沒理由離婚呀,我們過得好好的,就為神婆的一句話我們夫妻鬧離婚,叫外人豈不笑掉大牙?再說我與水亮的感情可是從苦水裏泡出來的啊!於金香不要離婚,便誠心祭拜家裏的大仙,希望大仙伸出同情救援之手。可水亮聯係不上,星星恰恰在這時又病了,難道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