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92年,左台中丞來俊臣羅織罪名控告宰相狄仁傑等七人謀反。在這之前,來俊臣曾奏請武則天降敕文宣布:凡一詢問立即承認罪行的不處死刑。來俊臣以這一條來誘騙七人認罪。狄仁傑說:“大周改換了唐朝江山,萬象更新。唐朝的舊臣,不甘心被殺,謀反是事實。”來俊臣便暫停對他的拷問。判官王德壽對狄仁傑說:“尚書你一定免死了,我受官欲驅使,想晉升官階,請你供出楊執柔也參與此案,好不好?”狄仁傑感歎道:“蒼天在上,竟叫我狄仁傑做出這樣的事!”用頭在柱上撞得血流滿麵,王德壽嚇得跑掉了。侯思止審訊魏元忠,魏元忠剛直不屈,侯思止氣得叫人將他倒吊起來,魏元忠譏諷地說:“我命苦,就當是從驢子背上摔下來,腳絆在蹬子上,被驢所拖曳罷了。”侯思止愈發氣恨,吊得更凶。魏元忠說:“你若想要我的頭,盡管割去,為什麼非叫我承認謀反呢?”
狄仁傑既承認謀反,審訊的官員結案報武則天決斷,便對他放鬆了監管。狄仁傑撕下衣服襯裏,寫成訴冤狀,藏在棉衣中,對王德壽說:“天氣熱了,請交給我家裏人將棉絮去掉。”王德壽同意。這樣,狄仁傑的兒子得到訴冤狀,向武則天申訴。武則天看了訴冤狀,詢問來俊臣,來俊臣狡猾地說:“狄仁傑等人在獄中,衣冠整齊,食宿都好。如果沒有謀反事實,怎麼肯招供?”武則天命通事舍人周綝去看望,來俊臣將狄仁傑等人的衣帽取來,叫他們穿了站在獄中西首,請周綝察看。周綝膽怯,不敢細看,點頭應諾而已。來俊臣又偽造狄仁傑等人的謝死表,叫周綝奏報武則天。已被處死的前鸞台侍郎樂思晦的兒子還不滿十歲,向武則天提出申訴。武則天召見他詢問情況,他說:“我的父親已死,家破人亡,我隻是為陛下的法製被來俊臣等人破壞得不像樣子而惋惜。陛下如果不相信,請逃選幾個陛下認為最忠誠、最清正的大臣,以謀反的罪名交給來俊臣審問,結果肯定是沒有一個不承認謀反的。”至此,武則天才感到狄仁傑等人的案子審得有問題,於是召見這些獲罪官員。武則天問狄仁傑為何承認犯罪,狄仁傑說如不承認,早已被拷打致死,無伸冤之日。武則天又問起謝死表的事,七人皆不承認。武則天將表拿出來對質,才知道是偽造的,於是寬大處理七人。
中國封建社會的曆史太悠久了,昏君、暴君、奸邪小人尤其多產,因而與之抗爭的忠直之士也因之令人注目,產生了無數可歌可泣的事跡。人們通常把疾惡如仇、剛正不阿的人稱讚為勇士、清官、脊梁、擎天柱,是對付邪惡勢力的先鋒,曆史上有多少的“文死諫、武死戰”的忠臣,他們的結局往往令人歎惋。可是,如果能不死,進而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其結果自然不同了。隻是這樣的作為,需要的就不僅僅是蠻力和愚忠了,它需要更大的勇氣、更多的智慧。狄仁傑在與酷吏來俊臣的鬥爭中,既有妥協,比如承認謀反,也顯示了其剛直的一麵,比如撞柱,又用計謀來洗刷自己的清白,正是敢於鬥爭善於鬥爭的體現,這恐怕比一死了之更困難吧?而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處。
李泌力爭德宗家內事
李泌是中唐史上突出的人物,他幾乎和郭子儀相終始,身經四朝——玄宗、肅宗、代宗和德宗,參與宮室大計,輔翼朝廷,運籌帷幄,可以說是肅宗、代宗、德宗三朝天下的重要人物。在大是大非麵前,李泌毫不妥協,不顧全家性命,竟然與皇上爭執達數十次之多,這種威武不屈的精神實為難得。
當初,郜國大長公主嫁給駙馬都尉蕭升,公主的行為不夠檢點。公主的女兒做了太子的妃子。開始時,德宗對公主所施的恩典與禮數甚是優厚,公主經常直接乘著肩輿到太子的東宮去,宗室親戚都嫉妒她。有人告發公主行為放蕩,而且與太子做過詛咒的祈禱。德宗大怒,將公主軟禁在宮中,嚴辭斥責太子。德宗召來宰相李泌,將太子一事告訴了他,並說:“舒王近來已經長大成人,可以冊立為太子,他的性情孝順友愛、溫和厚道。”李泌說:“怎麼會到這種地步呢?陛下隻有一個兒子,怎麼能一時對他有懷疑之心,就想廢了他而冊立侄子,這不是很失策嗎?”德宗勃然大怒,說:“你怎麼能挑撥我們父子之間的關係?誰對你說舒王是我的侄兒?”李泌回答說:“這是陛下自己說的。大曆初年,陛下親口對我說:‘今天我得了好幾個兒子。’我問陛下說這話的緣故,陛下說:‘這是昭靖太子的幾個兒子,皇上命令我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兒子。’現在,陛下連自己親生的兒子尚且還懷疑,那對侄兒又會怎麼樣?舒王雖然孝順,但如果今天將他立為太子,日後陛下就不要再指望他孝順了!”
德宗說:“你不愛惜你整個家族的人嗎?”李泌回答說:“我正是因為愛惜我的家族,所以不敢不把要說的話說完。如果我因為怕惹怒陛下而屈從陛下的意見,那麼萬一明天陛下對做這件事後悔了一定會責怪我說:‘我任你一人為宰相,你卻不能竭盡全力勸阻我,使事情弄到這步田地,我一定要將你的兒子也殺了。’我已經老了,晚年沒什麼值得顧惜的,如果陛下殺了我的兒子,讓我以侄兒作為後嗣,我不知道將來是否能享受到他的祭祀!”說著就嗚咽著流下了眼淚。
德宗說:“這是我的家庭私事,與你毫不相幹,你為什麼要這樣拚死力爭呢?”李泌回答說:“天子以四海為家。我現在一個人單獨承擔宰相的全部重任,在四海之內,如果有一件小事處理不好,那麼責任就全在我一人身上。何況是眼睜睜地看著太子橫遭莫大的冤枉而不肯出言相救,那我的罪過就太大了!”德宗說:“看在你的麵子上,我把這件事推遲到明天再決定。”李泌這時抽出朝笏,向德宗叩頭哭著說:“陛下回宮之後,不要把這個意思向左右透露。這事一透露出來,那些侍從都會在舒王麵前樹立功勞,那樣太子就危險了!”德宗說:“你說的意思我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