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德宗單獨召李泌進宮議事。德宗淚流滿麵,撫摸著李泌的背說:“如果不是你極力勸諫,我今天連後悔都來不及了!一切正如你說的那樣,太子仁厚孝順,實在是別無二心。從今以後,天下的軍事和朝政大事以及我的家內事情,一切都要與你一起商量。”李泌向德宗行禮祝賀,趁機說:“陛下神聖英明,已經察明太子清白無罪,那我報效國家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我前天受驚嚇過度,像掉了魂似的,不能夠再擔當宰相重任,希望陛下準許我告老還鄉。”德宗說:“我們父子之間的關係全靠你才得以保全,我正要叮囑子孫,要讓你的子子孫孫都富貴下去,以報答你的大德,你為什麼又提出這個要求呢?”次年,李泌上奏說自己年老體弱,獨自擔任宰相一職,精力消耗殆盡,既然不能離職,請求朝廷再任命一位宰相。德宗也沒有答應。
曆代的帝王宮廷,一直都是天下是非最多、人事最複雜的場所。尤其王室中父子兄弟、家人骨肉之間權勢利害的悲慘鬥爭,真是集人世間悲劇的大總彙。況且“疏不間親”,古有明訓。以諸葛亮的高明,他在荊州,便不敢正麵答複劉琦問父子之間的問題。但是,李泌處於唐玄宗、肅宗、代宗、德宗四代父子骨肉之間,都挺身而出,仗義直言,排憂解難,調和其父子兄弟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古今曆史上的第一人。
陳元達鎖腰諫劉聰
陳元達為匈奴後部人,曆任黃門郎、廷尉、左司隸校尉、禦史大夫、儀同三司等重要職務,在漢匈政治秩序極為混亂時,為政治風氣的淨化、政治改革的推行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公元313年3月,漢主劉聰把貴嬪劉娥立為皇後,為她建造宮殿。廷尉陳元達懇切地勸諫:“天生百姓而為他們樹立君主,是讓君主管理他們,並不是用千萬百姓的生命滿足一個人的窮奢極欲。晉朝廷無道,大漢受命於天,百姓翹首以待,所以光文皇帝劉淵身穿粗布,居住的地方也沒有雙層的坐墊,皇後妃嬪也不穿綾羅綢緞,拉車的馬匹不喂粟穀,這是愛惜百姓的緣故。陛下即位以來,已經建造了四十多處宮殿,加上一再興兵作戰,軍糧運輸不停,饑荒、疾病流行,造成人們死的死、逃的逃,而您還想大興土木,這難道是作百姓的父母的想法嗎?現在晉朝的殘餘還在西邊占據著關中地區,南邊把持著江東地區;李雄占據著巴蜀地區;王浚、劉琨窺伺著我們的肘腋之處;石勒、曹嶷貢奉與稟告越來越少,陛下不為這一切擔憂,卻又在宮廷中建造殿堂,這難道是目前所急需的嗎?過去漢文帝處於安定的社會,稻穀布帛十分豐盛,仍然珍惜百金的費用,停止修建露台的勞役。陛下接受的是兵荒馬亂的時代,所占有的地方,不過漢文帝時的兩個郡,需要征戰和防禦的,也並不僅僅是匈奴、南越,而皇宮的奢侈卻到了這個地步,所以我不敢不冒死來說這幾句話。”劉聰聽後,勃然大怒說:“朕身為天子,建造一個殿堂,為什麼要問你這樣的鼠輩呢?你竟敢胡說八道擾亂大家的情緒,不殺掉你這個鼠輩,朕的殿堂就建不成!”遂向左右隨從發出命令:“拖出去殺了!連他的妻、子一起在東市懸首示眾,讓這群老鼠進到一個墓穴裏去!”
當時劉聰在逍遙園的李中堂裏,陳元達事先拿鎖鎖住腰進去,進去後便用鎖把自己鎖在堂下的樹下,大聲呼喊:“我所說的,是為社稷大業考慮,而陛下卻要殺掉我。漢朝朱雲說:‘我能夠與龍逢、比幹同遊,這就滿足了!’”隨從們拉不動他。大司徒任覬,光祿大夫朱紀、範隆,驃騎大將軍河間王劉易等人一起叩頭求情,說:“陳元達為先帝劉淵所賞識器重,受命立漢之初,他也一直盡忠竭慮,知無不言。我們這些人都是在職位上苟且偷生,每次見到他時沒有不感到慚愧的。今天他所說的話雖然有些狂妄直率,但希望陛下能夠寬容他。因為直言勸諫而殺列卿,這讓後世怎麼辦?”劉聰沉默不語。
劉皇後聽說後,暗中命令隨從們停止對陳元達的刑罰,親筆寫了奏疏給劉聰,說:“現在宮室已經齊備,用不著再營建新的,四海還沒有統一,應當珍惜百姓的財力。廷尉陳元達的直言是社稷的福氣,陛下應該加以賞賜。現在反而要殺他,天下會怎麼評說陛下呢?直言進諫的忠臣固然不顧自己的性命,而拒絕進諫的君主也是不考慮自身的性命。陛下為了給我營建宮殿而殺勸諫的大臣,這樣,使忠良之臣緘口不言是因為我,遠近都產生怨恨憤怒是因為我,公私兩方麵的困窘弊害也是因為我,使國家社稷麵臨危險的還是因為我,天下的大罪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我怎麼能承擔得起呢?我觀察發現,自古以來造成國破家亡的,沒有不從婦人開始。我心裏常常為之痛心,想不到今天自己也會這樣,使得後世的人看我,就像我看古人一樣!我實在沒有臉麵再伺侯您,希望您允許我死在這個殿堂裏,來彌補陛下的過錯!”劉聰看完後臉色都變了。任覬等人仍然流著淚不停地叩頭。劉聰才慢慢地說:“朕近年以來,因為中了點風,喜怒超過限度,自己不能控製。陳元達是忠臣,朕卻沒有看出來。各位能夠磕破頭讓我了解他,確實是深明輔佐之臣的職責。我的慚愧藏在心中,怎麼敢忘掉呢?”說著讓任覬等人整理好冠帶鞋履坐下,又叫陳元達上來,把劉皇後的奏疏給他看,說:“在外有像您這樣的人輔佐,在內有像皇後這樣的人輔佐,我還有什麼可憂慮的呢?”當下,劉聰賞賜給他們不同數量的錢物,並把逍遙園改稱為納賢園,把李中堂改稱為愧賢堂。劉聰對陳元達說:“你本該怕朕,現在反倒使朕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