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後,依然愛做夢,但醒來後大都沒有記憶。即使有記憶的也總是稀奇古怪,不知所雲。因而過後即忘。
長大後,也有夢魘之時。醒過來後,給枕下壓一本書,最好是有關聖賢或偉人的書,便可安然入睡。後來,若遇精神欠佳之夜,往往枕下有聖賢護佑,便不再夢魘。據此親身經曆,我推斷這夢魘雖然與生理、心理都有關聯,但心理的因素是主要的。
我這一輩子,沒有過大跌大起的經曆,但卻不斷地遭遇各式各樣的坎坷和曲折。不間斷的波折和打擊,讓我變得有些相信宿命論了。但過去從來沒有把人生和夢境往一起想過。
大約七八年前,先是分房問題遇到困境,好不容易解決了,孩子的工作分配又中途驟變。正在無法可想之時,適逢一位友人來訪,知道了我當時的境況。他不無同情地感歎道:“沒想到你這一輩子比我還要麻煩,雖然沒有我的遭遇慘,卻是個沒完沒了的折騰。”
這位朋友十八歲被錯劃為右派,“文革”中有過牢獄之災。連他也對我的人生發出如此感歎,確實讓我有些意外和震驚。
朋友走後,我靜下心來細細回顧了自己幾十年的人生道路,發現了這樣一個情況:那就是我所經曆的大多事情差不多都開始順利,中間突然出現障礙,有時幾乎過不去了,經過努力,又出現轉機。找不出一個順順當當便辦成一件事的例外來。這種規律性的人生遭遇,突然讓我想起了已經很遙遠的兒時夢魘來,並且一下子將我的人生和這夢魘聯係了起來。
難道那童年曾常常出現的夢魘就是我人生的預兆?為此我翻閱了弗洛伊德有關夢的學說,也沒能為我的這種聯想找到理論根據。然而我還是感覺童年的夢魘跟我的人生有著一種難以說清的關聯,雖然一時還找不出科學依據,但我卻以為這不是迷信。
幾年過去了,我又經曆了許多事情,還是逃不出這個折磨人的大套子。同時又發現了一個情況:從“文革”後期到現在,無論每件具體的事有多麼曲折坎坷,我的人生卻是逐漸地走著上坡路的。這一發現,讓我想起了金滿慈居士在《參禪日記》序言裏說的一段話:“有人說‘性格造成命運’。我絕對附議此一說法。我認為有性格為因,外境為緣,因緣相會,一拍即合,於是注定了一個人一生的命運。”對此說法我是深以為然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性格是很難改變的,但外境好轉了,走上坡路便在情理之中了。當然,這種時代大環境變化的受益者非我一人。
對於過去事情的梳理和回憶,更讓我發現了另外一個情況:那就是每件事情的轉機都是因了“貴人”幫助的緣故,這“貴人”有朋友、有親人、有老師、有學生、有領導,也有鄉親和工友。這裏麵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白的緣分,一種人與人之間的善待和關懷,是人性中最寶貴的真、善、美的外延和體現。
我十分珍惜和懷念自己曾經親曆和感受過的那種人間真情。有了這種情,無論夢魘中的掙脫抑或在苦難裏的拚搏,都具有了一種人生意義上的充實感和生命感。這便是我之所以要將我平凡人生中的平凡瑣事寫出來的原因所在。
我所寫的是我真實的感受和真情的流露。我想寫出人世間的真、善、美,寫出我人生經曆中的快樂和痛苦。
有了對兒時夢魘的聯想,我便將本書以此定名。其實並無深意,也隻是解讀自已人生的一種感悟而已。
2004年暑月於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