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父親在家鄉一些有識之士的支持和協助下,創辦了靖遠中學。學校初創階段十分艱難。父親擔任校長,向全縣倡議“捐資辦學,捐物助學,捐書興學”,並麵向社會招聘教師,在校內提倡“義務教學,勞動建校,並以身作則帶領全體師生勞動建校長達六年之久”。(引自《蘇振甲紀念文集》)
在這之前的近十年裏,父親利用幾次回鄉的機會,先後為家鄉創辦了初級師範學校、紡織學校和八所鄉村小學校。老人在家鄉威望很高。
我是一九四二年出生的,和靖遠中學同齡。我開始懂事時,正是父親率領靖中師生艱苦創業已見成效之時;也是父親在家鄉人民心目中最受愛戴、威望鼎盛之時。
應該說,我是在父親為家鄉教育事業鞠躬奉獻,而得到家鄉人民崇敬厚愛的一種環境氛圍裏漸知人事的。父親在我幼小心靈裏樹立的是一個正直威嚴、有學問、受人尊敬的崇高形象。
父親出出進進的很忙。他在家時,便常有客人來。父親很少有時間跟家裏人說笑談天。我經常跟著母親,母親出外,我總是她的“尾巴”。父親則很少帶我出去。當然也有例外,在我的記憶裏,有著兩次父親單獨帶我外出的印象。
一次是我四五歲時,父親帶著我去出席一個集會。我們坐在主席台上,集會開始後,幾個人講了話。父親也被邀請演講,他的講話很受歡迎,不斷被掌聲打斷。雖然我聽不懂也不記得演講的內容,但父親的演講備受歡迎,台下熱烈的掌聲讓我印象很深。幼小的我也因了父親而自豪。
還有一次是我上小學前的那個夏天,父親帶我去城外西灘楊紹周伯伯家。楊伯伯是父親的摯友,擔任縣商會會長,是父親辦中學重要的支持者。
楊伯伯家的院子很大也很豁亮,一色的青磚瓦房。四明柱有廊台的大上房,圓月亮式的過道磚門洞,都給我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我們在楊家吃了晌午飯,還吃了又沙又甜的西瓜。
回來的時候,楊伯伯一直送我們到大路旁的沙地埂上,地裏種著西瓜,看瓜的正是前邊往家裏送瓜的人。楊伯伯喊著要看瓜人摘幾個熟好的西瓜隨我們送進城去,父親執意推辭,才算作罷。
大路比兩邊的地低很多,好像壕溝似的。走了很遠,回過頭看,楊伯伯還站在地埂上目送著我們。
過了幾天,我和鄰居家的夥伴在他家裏耍,天氣很熱,他說要有個西瓜吃就好了。我想起了楊伯伯家的沙瓤西瓜,便說:
“我楊爸西灘沙地裏有很多瓜。”
“你去了給不給?”
“當然給,楊爸可好了。”
“你敢去嗎?”
“敢!”
說出了大話,便無法收回。從小很自尊的我,鼓著勇氣和小夥伴一起來到了西灘。快到楊伯伯家瓜地時,我猶豫了。
“咱們回去吧!”我說。
“你不敢去要了?那我上去看看,要沒有人,咱們自己摘一個吃。”同伴說著便爬上了埂子。
我見他進了地,跟著也爬上地埂。剛露了頭,便聽見遠處有人喊了一聲:“咳!誰家娃娃在地裏?趕快出去!”說著向這邊攆了過來。同伴嚇得退到了地邊,我也站在地埂上呆住了。那人到了跟前,正是那天見過的送瓜人。他也認出了我,表情變得和藹了。“這不是蘇家小少爺嗎,你跑這麼遠有啥事嗎?”
“我大叫我來看看我楊爸在家不?”情急之下編了慌,我臉上一陣發燒。他沒有說啥,轉身到地裏摘了一個西瓜塞給我,用手摸了摸我的頭說:“你楊爸在城裏,沒來西灘。你們趕快回去吧!天不早了,家裏人要著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