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潘府舊事(2)(3 / 3)

我一直對這件事有些後悔,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對張同學總有內疚感。

或許由於這件事給我的印象太深的緣故吧,在以後幾十年裏,無論受了多大委屈,我也再沒有向老師或領導說過別人的不是,甚至連這種念頭也不再起過。

小學一年級時,我的功課經常考班上前三名。那時候興出榜,每次考試後都要張榜公布,看著自己的名字排在最前邊,心裏總是很自豪的。學校裏的老師都很喜歡我。同學們在操場裏上遊戲課,胖胖的劉老師(名字記不得了)便領著大家唱:“我們邀請什麼人?我們邀請蘇宰北。”又唱:“蘇宰北嘞在哪裏?”用手指著我所在的位置接著唱:“蘇宰北在那裏!”這歌唱得我臉兒發紅,也唱得我心裏很自豪。在老師們的影響下,同學們也大都對我很友好。

我知道,這一方麵是我的功課好、守紀律,更重要的還是由於父親的緣故。無論在學校裏還是在路上,甚至一些集會場合裏,人們經常這樣說我:這是鼎三校長的小兒子。說話的和聽話的人都流露出對父親的無比尊敬。

人學不久,父親去南京開會,回來時給我買了一個很大的皮球。我非常喜歡,每天上學都帶著它。老師和同學們也都很喜歡我的大皮球。每到課間休息時,老師們總愛要去我的皮球,用他們的大手把皮球向地上砸下,那球便被硬硬的地麵彈向空中,比教室房頂還要高。同學們一邊喝彩一邊搶著去接落下來的大皮球。第一個要沒接著,那皮球落到地上又被彈了起來,有時候反倒被另一位站在後麵的同學接住了。搶到球的同學喊著跑著很高興。這也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小時候,家鄉的夏天熱、冬天冷,春天暖得早,四季很分明。雨水也比現在多。那時候縣城的大街小巷全是土路,一下雨便泥濘不堪。沒什麼雨鞋,小學生們大都高高卷起褲腿,光著腳踩著水和泥去上學,路很滑,要使勁用五個腳趾扣著地,小心翼翼地走。路上滑倒摔成“泥猴”的娃娃並不鮮見,就連大人搞不好,也有滑倒坐一屁股泥的。

我也有摔跤的時候,大都是放學回家的路上顧了跟同學玩,沒小心的結果。回到家裏,母親照例邊數落邊讓脫光身上的泥衣褲,光屁股鑽進被窩裏,等母親拿出幹淨衣褲,換上後再出來活動。

下大雨的時候,教室廊簷滴水下麵,院子裏一些低凹處便積滿了雨水。雨停下來後,課間或自習堂上,我和幾個要好的同學,便忙了起來。我們用毛筆蘸了寫大楷的墨汁,拿上幾張從大措本上撕下來的類似毛邊紙的淨散紙,用毛筆在水裏隨意攪一下,那墨汁便被攪動的水暈成各種美麗的花紋,等到自己滿意時,將淨散紙平放在水麵上一吸,很快提起來,那紙上便印出極為好看的圖案,而且每次的不一樣,各人的也不一樣,我常常能印出比其他同學更好看的圖案來。那似雲非雲,並無具象的圖案裏,好像隱藏著很多奇特的活物,是那樣有趣,令童年的我無限遐想。

長大了,我走上了一條並不平坦的繪畫之路,根難道就埋在小時候玩耍而成的那一張張水印抽象畫裏?

2004年7月4日寫於野趣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