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糜子灘(2)(2 / 3)

冬天快放寒假前,魚塘結了厚厚的冰。記得有一天晚自習後,結伴回家的我們看見幾位住校的高年級大同學在老師的帶領下,在冰上鑿了一個大窟窿,並給旁邊點起了燈,一會兒窟窿處便聚了許多魚。他們用臉盆從窟窿裏往上潑水,便有魚被潑了上來。差不多每一盆子都有魚潑到冰上。潑上來的魚先是翻騰掙紮,不一會兒便凍在了冰麵上,變成了冰魚。是那樣的有趣和神奇,這種捕魚方法也是我幾十年唯一見過的一次。

冬天教室裏很冷。土坯砌的爐子沒有煙筒,每天早晨生火時,門窗便要大開著,煙冒完才能關門窗。上課以後便不再添炭,那一籠火隻是熏熏教室裏的寒氣而已。同學們大都身穿厚厚的棉祆棉褲,頭戴有雙耳扇的棉帽子;也有戴皮帽子或戴耳套的,但不多。腳上穿著有皮“鼻梁”的棉窩窩(棉鞋窮苦人家的同學也有穿不上棉褲和窩窩,隻穿一件破棉祆的。上課時最凍的是腳,凍疼了便忍不住在地上跺。那時我們家鄉還不知戴口罩,許多同學都傷風流涕。上課時,用鼻子吸鼻涕和打噴嚏聲此起彼伏。當踩腳的聲音連成一片時,老師便會厲聲製止;對於吸鼻涕和打噴嚏即便很厲害,老師也隻能聽之任之。

課間,我們幾乎全都湧出教室,開始各自的取暖運動。男生主要是在牆角擠暖暖,或抱起一條腿單腳跳著打鬥。女生主要是踢毽子。當然也有踢毽子的男生,甚至有個別踢技遠高於女生的,一旦踢到好看處,旁邊的同學便會喝彩助陣。

太陽紅時,背靠向陽的北牆,踩著腳曬太陽,也是很愜意的。誰要在前邊擋住了太陽,便會挨一句唱歌一樣的罵語:“誰堵我陽婆影影,我掐了他媽的奶頭頂頂!”被罵的同學一般並不生氣,一邊躲開一邊對罵起來:“誰擋我腳尖,我掐了他媽的屄尖!”粗俗野蠻的語句,歌一樣的童聲。小小年紀的我們’絲毫也意識不到這罵語裏的邪狎之意,卻自小便在無意裏透露出鄉村漢子的一種粗野豪蠻之氣。

壩灘廟小學的樹很多。教室前邊的院裏有很多杏樹,快放暑假時,杏子便陸續黃了。上課時,能聽見熟透了的杏子在微風裏掉到地上的響聲,那聲音對於我們是很有吸引力的。下課鈴響了,老師一走,我們便衝出教室,直奔樹下搶拾杏子,杏子又黃又大,好吃極了。如果遇到刮風,掉下來的杏子就多了,課間撿杏子的場麵也更熱鬧。隻要不從樹上摘和打,搶拾地上的杏子,校長和老師們一般是不管的。

學校大門是向南開的。校門外是一個大操場,操場對麵有一個大戲樓,跟學校旁邊的壩灘廟門正好相對,是廟會時唱戲的。平時學校集會,校長和主任便站在上邊講話。期末大考時要停課,可在校園裏自由複習,那戲樓便是我們常去的地方。

戲樓斜對麵距廟門不遠處,有一棵很大的空心柳樹,據說是遭雷擊燒壞了樹心。樹還活著,枝葉也還茂盛,但樹的樣子既神秘又有些恐怖,膽子大的同學對它也是敬而遠之的,很少有人鑽樹洞玩。

在壩灘廟小學的一年中,留下的片斷記憶都是好玩的事。關於學習的印象是很模糊的,隻記得我的功課都能及格,但已遠不是成績優秀的學生了。

2004年7月12日

父親的書架

我們家糜子灘的三間上房雖然是北向卻有點偏西,過去我曾誤以為是西房,其實是北房。上房兩邊各有兩間耳房:進大門的兩間一門一窗,是一獨立房間;靠裏邊的耳房沒有門,卻開了兩個大窗戶,屬於上房的一個套間。套間裏擺滿了書架,是父親的書房。

父親書房裏的書架大約有六七個,挨著三麵牆擺著,靠後牆的三四個特別寬大好看。所有的書架上全擺滿了書,一大部分都是布麵硬皮精裝的。父親的書包括政治、經濟、哲學、曆史、文學各個方麵,還有馬克思的《資本論》等不少革命或進步書籍。父親的書裏有相當一部分是英文本。

書架下邊是帶門扇的櫥櫃,裏邊全是父親收藏的名人字畫。字畫中不少是範振緒、陳國鈞等省內名家的,也有省外一些書畫家的作品。

父親的書房,在我的心目中是很神聖的。父親在家的那一段日子,他的書我是從不敢動的,進了書房也隻是抬頭瞻仰那些立在書架上厚厚的書,對父親的學問充滿了崇敬和自豪。新中國成立後時間不長,父親便離開了家。父親不在的時候,他的書房對我們來說顯得自由多了。哥哥們找一些文學作品去看,而小學二年級的我,最感興趣的是一種英文畫報,那上麵的彩色圖片印刷非常精美,是我經常翻看的“花書”。

父親的書裏有一本《豐子惜漫畫》,也是精裝的,從扉頁題字知道是朋友贈送的。厚厚的並不太白的書頁的中間貼著彩色的子惶漫畫,這種裝幀在當時算是精致的了。我上小學高年級時,因為對繪畫有了興趣,這本畫冊便歸我所有了。後來上高中時,市場上紙張緊張,加上我的無知,居然將隻貼了一麵邊的子惜先生的畫頁從畫冊上小心地撕下包起來保存,而將空白厚書頁做了速寫本。雖說那些漫畫至今還在,那本子也為我學畫派了用場,可那種版本的子惜漫畫集卻在我的手裏不複存在。每想起來,總不免感到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