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觀音堂巷(2)(2 / 3)

那個年頭,別說二哥這樣的尖子學生,就是他的恩師陳時偉和左宗杞兩年後也雙雙成了“右派”,被分別送到酒泉夾邊溝和安西農場勞教。後來陳時偉死在了夾邊溝。(見高爾泰文《安兆俊》)

二哥自幼聰慧,讀書時非常優秀。家庭困難時,棄學就業,用他的聰明才智替父母分憂解難。他曾懷著以科學知識貢獻祖國的理想,三次人大學,刻苦學習,名列前茅。終因境遇不佳,非但難以施展才能,還在曆次政治運動中飽受屈辱。雖然二哥性格中有樂天的一麵,但他的內心更多的卻是寂寞與孤獨。

二哥退休後,因趕上了時代的進步,居然能在癌症手術後愉快生活了近二十年。這期間,他有三個孩子先後在海外留學或訪問迸修,在各自的學科領域內均有不凡的表現。

年近耄耋,我去看望他。聊天中曾直言我的看法,說:“你晚年能做到心態平和,雖然跟練氣功有關,但更重要的是你的理想在孩子們身上得到了實現。你是活的娃娃們的精神。”

滿頭白發的二哥雖然沒有說話,卻連連點頭,如同孩子般地笑出了一臉燦爛。

2004年9月1日

四哥

我小時候膽子小,過年時不敢放炮仗。即便是小鞭炮,也是上了中學以後,才敢拿在手裏點著撚子後趕緊甩出去,讓炮在空中炸響。

在觀音堂巷的那幾年,每年過春節放炮、打醋炭石都是四哥的事,我跟在後麵湊熱鬧。四哥在院子裏放大炮和兩響炮時,我便用雙手捂住耳朵或幹脆躲進屋裏。

打醋炭石是將燒紅的石頭放進盛了醋的鐵炒勺裏,端著到各個屋子裏,角角落落都轉到。醋發出“嗞嗞”的聲音和一股怪怪的酸味,說是避邪祛病的。長大了才聽有醫學知識的人講,那屬於一種土法空氣消毒,有一定殺菌作用。

臘月三十晚上放炮仗、打醋炭石,下午則要從井裏往上絞水、灑院、糊窗子、貼對子。這些事全是四哥領著幹,我隻能在四哥的指揮下幹些力所能及的活。當然二哥要是在家,也會幫著幹。若正巧當兵的三哥探親回家時,小院裏便更熱鬧了。那幾天,母親和二嫂還有姐姐們照例在廚房裏忙個不停。

四哥從小就能幹,他雖然隻比我大六歲,但那時已經跟著二哥謀生了。

開始,四哥在二哥開的鋪子裏站櫃台。每天出出進進地騎過一輛舊自行車。四哥的腿長,他下自行車隻將兩條腿伸直,讓自行車停住往左邊傾斜便左腳穩站在地了。那時候靖遠街上騎車的人很少,四哥會騎自行車,我是既欽佩又羨慕。

雜貨鋪關門後,四哥上了師訓班,結業前曾去定西參加培訓。我記得母親烙了許多墊了油的幹糧子(小餅子〕,讓四哥帶在路上吃,不容易壞。

結業後,四哥被派往小水裏村當小學老師。小水裏村距縣城四十多裏,全是山路,步行要走大半天。四哥每次由學校放假回來,都風塵仆仆地顯得很累。總要一連睡兩天懶覺,差不多睡到吃午飯才起來。母親說:“別叫醒你哥,讓他好好把乏氣緩一下。”

家裏生活好轉後,四哥又去上高中了。我放學走到觀音堂灘灘子,經常碰見四哥由南關巷子下來。一起走的中學生很多,四哥的步子邁得很大,手甩得很高,特別有精神。現在回想起來,完全是一種充滿自信的昂首闊步。

小時候,三哥曾一度顯露繪畫才能,我上四五年級時也喜歡畫畫,可從來沒聽說四哥畫畫。有一年放暑假時,四哥突然帶回了一大卷著色漫畫,四開紙的,說是他畫的。讓全家人著實吃了一驚。二哥回家看到後也大加讚揚。畫得細致認真,數量之多都讓我極為佩服。

四哥的同學中給我印象深的有李維俊、謝靖榮,還有張宏勇和房文翰。李維俊跟四哥從小學就是好朋友,常來家裏,和我很相熟。其他三人見了總愛逗我玩。尤其是謝靖榮,有一次碰見我故意把臉繃起來,裝作嚴肅的樣子嚇唬我說:“宰北,不得了啦!你四哥把童養媳婦養在家裏,公安局馬上就要來查了。”我乍一聽還真有點懵了,回過神明白了他的意思後便反擊他說:“你別胡說,你們家才有童養媳婦呢!”他見我急了,一下子樂了,和一起的幾個同學大聲笑著走了。那一段時間,張宏勇和房文翰也用類似的話逗過我。

他們說的“童養媳”是指住在我們家的招招姐,她是二嫂的妹妹。

二嫂娘家姐弟四人,大姐世銘,妹妹世華,還有一個小弟叫世誠。世誠比我大兩歲,屬龍,小時和我一班念過書。在附小上一年級時,他拾了一個炮子筒筒〔子彈殼〕,用石頭砸著玩時突然“啪”的一聲爆炸了,把手炸破直流血,很危險。

趙家姨去世後,家裏很困難。趙家姨父領著兒子世誠用毛驢馱著賣水。二哥二嫂讓妹子世華寄住到我們家,她小名叫招招。記得我那時很頑皮,招招姐有時使喚我,我不高興時便跟她頂嘴,她便說:“這個常靜咋這麼壞!”

日子一久,招招姐就跟我們家一口人一樣了。那時她上師範,四哥在中學念高中。我從來也沒有發現他倆有啥不對勁的地方。四哥的同學用“童養媳婦”來逗我時,我仍然不知道他倆已經在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