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青梅竹馬的緣故吧,沉香表姐的死訊讓我十分傷感。
—九六二年,我由蘭州回到家鄉,去獨石頭看望大姨和大姨父。
大姨父外出不在家,大姨麵相老多了。眼角的皺紋密密麻麻的,眼神越發憂鬱了。聽說我丟了工作在家閑著沒事幹,大姨便在帶門箱抽屜的鋪蓋床裏,這兒取一遝,那裏摸幾張,又在櫃裏掏騰了一陣,一共湊了三十多塊錢。大多是毛毛錢或一元二元的零錢。大姨把錢包起來塞到我手裏說:“拿回去湊上,得想法子搞點啥。閑在家裏,日子長了咋辦?”我不要,從來慈祥的大姨居然生了氣:“這個娃娃,咋跟大姨見外呢?”我噙著眼淚收下了大姨給我的錢,回到城裏交給了母親。
大姨的錢是給人家紡線織布掙下的手工,來之不易。那年月,大姨父抽著一口大煙,他為人看病掙來的錢,以及大姨掙的錢,大多拿去買了煙。塞在各處的零錢是大姨父不知道的。其實每到大姨父確實手頭空住了,又一時沒病家來請時,大姨還是會將藏在各處的錢拿給他的。大姨抽旱煙,她自己有一個專用旱煙匣子,裏麵的煙葉子有一半是沙棗花和沙棗樹葉子。
母親回到家鄉,過得不好。大姨知道了,便常常掛念。現在最疼的小外甥又丟了工作閑在家裏。命苦但卻剛強的大姨對我不隻是救濟,她是想幫助和鼓勵我自力更生找個出路,以便將來母親能有個依靠。我知道大姨最惦記的是她病弱的妹妹一我的母親。
幾年後,我在鄉村當代課教師時,曾跟一位師範畢業生談過對象。我約女方到家裏來過一次,正巧大姨在我們家。問到大姨對那女子的印象時,她十分冷淡地說:“我看不咋樣。”我明白,大姨是擔心母親以後沒人侍候。
“文革”開始,我遭遇了更加艱辛的人生磨難。母親去世後,我和妻子先是去了瓷窯打工,後來妻子女兒又被下放農村。就在這期間,大姨去世了。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文革”結束時,我在靖遠一中當美術老師。大姨父還健在,快八十歲了。他捎話叫我去給他油枋兒。家鄉老人歲數大時,便做好棺材,叫枋。油漆成大紅色,畫龍繪鳳,有許多民間講究。學校放假時,我約請友人李耀星一同去獨石頭,耀星兄精於民間工藝美術。對我們油漆彩畫的坊兒,大姨父十分滿意。
小時候,以及後來回到家鄉都曾應約去獨石頭為大姨家畫窗花、畫門神。又有機會為大姨父畫了枋子,滿足了老人的心願。這是讓我感到欣慰的事。想到大姨去世時,恰逢動亂年代,遠在山村的我連個消息也未得到,一直覺著是個遺憾。
人一生有許許多多的遺憾,而且大多是無法補救的。
2004年9月7日於寬堂
留級
我上小學五年級時,由於算術課學年考試不及格,又沒有參加老師要求的暑期補習,開學時,在不準補考的前提下,宣布為留級生。當時跟我同樣情況的同學有好幾位,他們全無所謂的樣子。唯有我傷心極了,躍在課桌上哭了一場。
說也奇怪,這一留級,過去一直糊裏糊塗的算術,突然變得一聽講就懂,一看例題就明白,一做作業就正確。最頭疼的四則混合應用題,也變得一看題目,稍加思索便也能豁然開朗了。而且在以後上中學的六年裏,學得最輕鬆的竟是數學類的幾門課。對於這種戲劇性的突變,我始終沒有搞懂其中的道理。
其實我的學習一開始並不差,上小學一年級時,各門功課成績均名列前茅,是班級的好學生之一。
二年級轉到糜灘小學,便變成了各門功課隻能及格的一般學生。
三年級轉回城裏附小後,功課一直保持及格,對算術越來越糊塗,到了五年級,混合運算的應用題便根本搞不懂了。學年考試得了二分(五級分製〕,老師當眾宣布:凡有一門主課不及格者,暑假到學校參加補習,開學補考及格後便可升級。
那時我特別貪玩,暑假裏沒有去學校補習,整天在隔壁體育場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