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初涉社會(2)(2 / 2)

在房管所時,我經常出風濕挖瘡。那病是一九六〇年暑期落下的。我回靖遠探親時,因人多屋裏住不下,便在廊簷下支床睡了一晚上覺。夜裏下起毛毛雨,當時並不感到冷,第二天卻出了一身風濕疹子,天晴後便下去了。誰知從此落下了根子,先是不到十天就犯一次,三四天就好了。慢慢地變為半月犯一次,間隔拉長了,每次犯病的時間也長了,差不多一星期才能好。而且疹子早已變成大片的風濕塊了,渾身奇癢難耐,忍不住搔兩下時,便火辣辣地又癢又痛。醫生開的苯海拉明等抗過敏藥毫無作用。一位同事給我介紹了一個五樣中藥的偏方子,隻記得有薏米,其他四味記不清了。薏米可食用,每次倒藥渣時,都讓我撿出來吃了,所以至今忘不了。每犯病時便抓十多服子煎著喝,效果也不明顯。

有一次路過白銀路時,偶然看見有個皮膚病性病防治所。雖然“性病”二字讓人望而生畏,但“皮膚病”三個字卻讓我聯想到自己患的這個頑症。於是再犯病時,我便硬著頭皮去那裏就診。

接待我的是位年輕女醫生,她檢査後也沒說啥,和同室的另一位同樣年輕的女醫生商量了一下,決定給我針灸治療。她們讓我脫光了上衣,高卷起褲腿,半裸著布滿風濕挖瘩的身體,坐在凳子上。然後在我的四肢和軀幹上紮上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銀針,一會兒過來撚一撚這幾根針,一會兒又撚動那幾根。

那屋裏再也不見進來一個患者,出出進進的都是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大多數是女的。每進來都要向我身上看一下,我似乎成了一個被人觀賞的大刺蝟。而且觀者是女人。時間越長,心裏越不自在。

好不容易才挨到了拔針時間。醫生讓我第二天上午再去紮,說需要治療一個星期。我穿好衣服後,竟如同逃脫似的離開了那個防治所,再也沒敢去第二次。

我管區的王家堡有個圖書館,雖然不大卻經常開放報刊閱覽室。我順路進去,總愛翻一會兒雜誌。有一次,我在《人民文學》上看到徐遲寫的一篇報告文學,分兩期登完。主人公叫尚達,看完後便猜到寫的是常書鴻先生。文章裏寫到他為了保護和研究敦煌藝術所經曆的傳奇人生,是我過去不知道的。讀完後,我被常先生獻身藝術的精神深深感動,也更加堅定了學習繪畫的決心。

王家堡和吳家園都有路可以通到黃河沿上。有幾次我轉到黃河邊,被美麗的風景吸引,真想下次來時背上畫夾畫幾張寫生。可上班時間,外出是工作,又怎能背畫夾子呢!我決心第二年還去考藝術學院。

一九六二年早春,辦公室老蘇突然告訴我一個消息,說是局裏準備調我去財務科當出納員。這一下把我搞緊張了,我對財務工作天生有一種抵觸心理。每月收幾百元房錢,都賠過三元錢,要是管上全局的現金,還不得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加上出身不好,萬一出點事,怎麼擔得起。

我說我不想去,老蘇讓我去找所長說。所長對我不願去局裏有點意外,他說:“小蘇,你年輕又有文化,工作表現不錯,去局裏工作更有前途。還是不要猶豫了,等局裏調令來了就去吧!”

我知道所長是一片好心,便不好再說啥。老蘇和所裏其他同事都認為對我是好事,甚至有的還表示祝賀。然而在我心裏卻如同壓了塊石頭似的,沉甸甸的。

我曾私下裏向老蘇透露過考藝術學院的願望。他明確地告訴我:國家有明文規定,正式職工,工作三年後,組織上同意才能去考學。而我還是見習期,到一九六二年十月才能轉為正式幹部。聽了他的話,我感到很失望。

局裏調令遲遲未下。有一天所長告訴我,情況有了變化,好像出納巳另有人選。他讓我安心繼續在所裏工作。

怕當出納的顧慮雖然解除了,可再考藝術學院,至少要等四年後才有可能。這個明文規定讓我對房管員工作越來越不安心了。

一個多月後,所裏傳說著國家要下放幹部的消息,而且越說越真。終於有一天,局裏召開了全體職工大會。局長做了動員報告,主要是國家暫時困難,動員幹部回鄉支援農業生產雲雲。具體內容我沒在意,隻有一條記得很清,那就是隻要個人寫申請,一律都批,即便是業務骨幹或領導幹部也一樣。

回到所裏,所長口頭傳達局裏的意思:房管局缺員較多,隻要個人不提出申請,誰也不會被下放。讓大家安心工作。

我們所老劉的父母都在河南農村,家裏有困難,他寫了下放申請。我也寫了個很簡單的申請書,沒有寫支援農業的話,隻寫了身體有病,回家休養的內容。

不管寫啥內容,我和老劉的申請很快都被批準了。

這是我人生的又一次轉折,是好是壞,我不得而知。我隻知道擺在眼前的隻有一條路了,那就是回老家靖遠。

2005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