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到故鄉(1)(3 / 3)

吃食固然重要,但更要緊的是兒子們的孝心,讓母親的心理得到了最大的安慰。

我在一九六〇年見到母親時,聽她講到瀛兄去五合為她找吃食時,老人那隻特別有神的右眼裏溢著慈愛無比的光澤。

母親的左眼沒有一點視力,所以她的右眼特別亮。我上高小時,母親偶然告訴了我關於她的這個秘密。當時讓我吃了一驚。我連忙仔細觀察她的兩隻眼睛,果然有明顯的差別。母親的左眼顯得略小且呆滯無神,右眼則較大而神采奕奕。

還是十來歲的小姑娘時,母親和同村女伴玩耍,不慎讓對方用錐子尖刺瞎了左眼。所幸者苦水(眼球中的水狀液)沒放,傷好後左眼雖然完全失明,但看上去隻是沒有了神采,不注意是看不出來的。

“嫁到蘇家時是瞞著的,你大好多年都不知道這事。”說這話時,母親竟然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一九六〇年暑期,我到灘上看望母親時,她雖已能生活自理,但仍舊是大嫂每頓用母親的口糧擀一小張麵條,單獨下出來讓母親和我吃。裏麵摻著一小半苦菜。災年苦菜最養人,小時候曾聽老人們這樣說過。一九六〇年的地埂渠沿上,以及荒灘裏到處都是苦菜。大哥他們全家大鍋裏的飯,苦菜和其他幾種野菜占大半,而米麵成分是很少的。

食堂解散了。夏糧下來後,口糧分給社員自己做著吃。雖然仍以瓜菜為主,畢竟比食堂活泛多了。挖野菜成了娃娃們每天最主要的活兒。大人們走在路上和地裏也是看見野菜就挖。大哥的浮腫也消了。雖然還吃不飽,但一家人總算都活了下來。

一九六一年,三哥大學畢業,分到靖遠師範教書。母親病好後,多時在灘上住,有時宰南兄接母親到城裏小住。那一兩年裏多病體弱的母親全賴大嫂和三嫂兩人侍奉和關照。

我辭職回鄉時,南兄有了兩個孩子,城裏住房緊張,母親住在糜子灘。我的戶口落好後,住在同院南房裏的陳股長家搬走了,宰南兄一家搬了進去,原來他們住的東房便由母親和我住了。

那巳經是一九六二年的暑假了。西兄正好回家探親,是我和南兄西兄一同去糜子灘接母親回城的。

從此我又和母親一起生活了。平時和南兄一家分開吃,我在鄉下代課時,母親若身體不好,還是由承蘭嫂伺候。

一九六五年,我在仁義小學校,母親又一次害大病。搶救脫險後,再次搬到糜子灘,由大嫂伺候。這次病後母親的身體一直非常虛弱,從此再也不能自理。一直到一九六六年暑期我結婚後,才又一次把年邁體弱的母親接到了身邊。

我常想,母親的一生苦難多於快樂,晚境尤為淒涼。她卻一直在為父親的安危擔憂,為我們兄弟操心。在她晚年又一次病危時,硬是挺了過來。我心裏明白,那是她放心不下我這個小兒子的婚事。

我結婚後,將老人接在身邊,僅僅隻有三個月。與其說我們侍奉老人,還不如說病弱的母親無時無刻不在愛著我們。見到他的小兒子也有了一個和諧的家,才終於放下了一顆為子女永遠操不完的心。

善良的母親,既給子女,也給所有知道她的親朋好友留下了慈悲喜舍的一片佛心。

2005年3月27日於寬堂

五兄弟

就在我辭職回縣後的第三個月,二哥宰瀛也從武威黃羊鎮舉家回到了故鄉。他所在的省水利學校停辦後,經過聯係調回靖遠師範。二嫂也從農大附小調回靖師附小。

工作有了,住房卻沒著落。

我們家觀音堂巷十五號的院子,早就被政府征購了。

我回來時,三哥宰南家住在隍廟三道巷十七號。是一個四合院,屬於政府的私改房子。最初的主人姓彭,巷子裏老戶還習慣叫它彭家院。深門淺窗戶的西上房比較寬敞,世銘大姐一家住在裏麵。南房三間有個隔牆,住著縣公安局的陳股長。三哥住東房。因為北有街門道,南有廁所,這東房是全院開間最小的房子。北房也是三間,一九五八年刮共產風,街道辦公共食堂,房子損壞很嚴重。食堂辦罷成了危房,不修繕沒法住人了。

折騰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落下了戶口,又沒房子住。母親病好了也因為城裏沒處住,還一直在糜子灘大哥家。沒辦法,我隻能臨時住在三哥學校的單人宿舍裏。

住在南房裏的陳股長是個好人,對我們家的住房困難很同情。正巧他準備調定西去工作,他將情況告訴了三哥。三哥便去房管所提前打了招呼,所長答應陳家搬走後我們家住。

誰知陳股長快搬時,房管所卻改了口,說房子要給公安局的另一位姓焦的股長住。三哥又急又氣,去房管所爭執了幾次也無濟於事。眼看著這說好的房子又要打水漂了,沒想到陳股長搬完家具後,把鑰匙給了三哥,將房裏剩餘的煤渣子送給了三哥,讓我們取出後,再把鑰匙交還房管所。

一拿到鑰匙,三哥便急忙搬了進去,我也住進了東房。至於房管所和焦股長會不會找麻煩,也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