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焦股長跑腿子的了來看房子,發現我們已經住上了,便擺出一副倚仗權勢的麵孔,凶狠狠地和三哥大吵了一仗。畢竟他們不占理,麵對既成事實,也隻得不了了之。提起這件事,到現在三哥還很感念那位好心的陳股長。
四哥暑假探親時,房子正好挪定了。我們兄弟三人去糜子灘把母親接過來,和我住在一起。這樣,我回到久別的家鄉,總算有了落腳之處。
二哥一家回來時,三哥又去房管所要房子,仍然無法解決。經過努力,二嫂的新單位靖師附小擠出一個改做宿舍的舊教室,一家人才算安頓了下來。
考慮到我已到了成家年齡,將來需要時再找房子是很困難的,便想著修複因破爛而閑置的北房。宰南哥去房管所提出這事,他們很高興,還說修複後可以免去我們半年房租。
前牆修補需要近千塊胡基(土坯當時,許多人在箭道西北角的棗樹林子裏脫胡基。有的自家用,大部分是出售的。我從巷子裏路家借了一副胡基模子,也在那裏辟了塊空地,自己動手脫胡基。時間是一九六三年暑假。
城牆西北角有個大洞子通到城外,出去便是頭道渠,挑水不算遠。
冬天渠水幹涸時,城裏人要去城外一二裏路的夾河道子挑水。用馬勺灌凹坑裏的水,那水不斷由地下往出滲,舀幹了時,稍一停便又滲滿了坑子。剛一開始,路上要歇幾次腳才能挑到家。慢慢我也學會了換胛子(肩膀〕,一擔水隻要換幾次胛子,一口氣也能挑回來。
有了冬天的鍛煉,從城牆洞外的渠裏擔水,對我已經是小兒科了。
一開始,泥的軟硬把握不好,脫出的胡基不成個形狀。幹了一兩天,我脫的胡基也變得齊整規範了。脫了大約一千多塊,估計足夠用了,曬幹後拉回來碼在北房的門台子上。
一年後,附小要用舊教室,催促二嫂找房子。二哥一家的住宿又成了問題,修複北房變得刻不容緩了。
這年暑期,四哥宰西正好探親回家。在二哥的指揮下,我們兄弟四人自己動手幹了起來。大哥聞訊後也向隊裏請了假進城來幫忙。我記得最困難的一項,是將東北角已經傾斜下來的前梁和木椽牮起來的工程,讓我們頗費了些周折。
回想起來,那次為了解決住房困難,蘇氏五兄弟相聚一起,齊心協力有說有笑的勞動場麵,在我這一生是唯一的一次。
家裏保存的一張照片上,青年的三舅李興屈腿蹲在門台沿上,懷裏抱著三歲的宰南哥;十六歲的大哥宰東抱著隻有幾個月的四哥宰西。六年之後,我才來到這個世界上。
大哥生於一九二〇年,整整大我二十二歲。大侄子雲霞隻比我小兩歲。聽母親說過,大嫂在這之前還生過一胎,可惜夭折了。若能活下來,比我還要大呢了。
大哥年輕時的經曆我不清楚,所知道的星星點點,也是從母親和二哥嘴裏聽來的。
大哥信奉天主教。我在糜子灘時,見過新約全書,小小的開本,像字典一樣厚。
舊社會,大哥和我們一樣,一直在城裏生活。新中國成立前夕,一家人除在蘭大上學的二哥和在女子小學教書的二嫂外,突然之間全都回到了糜子灘。一年後,父親受政府邀請,去蘭州參加了工作。三哥當了誌願軍。四哥和我又隨母親搬回了縣城。大哥一家留在農村種地了。土改時,我們家先是定為中農,後來搞複査,不知何故又變成了地主。從此大哥一家便跌人了苦難的深淵,他莫明其妙地當了多年的地主分子。
大哥曾多次當著母親和兄弟們的麵,埋怨父親不該把他留在農村裏當了地主。長期在屈辱中艱難生活的大哥,也隻能在親人麵前埋怨幾句,其實,老實厚道的大哥從來也沒有記恨過老人。
大哥的實誠和勤苦,加上大嫂的善良與賢惠,在村子裏逐漸為人們了解後,總有一些好心人或明或暗地關照過他們一家。
一九六三年春節,四哥宰西回來過年,大哥也正巧進城,五兄弟相聚在一起。在二哥的提議下,我們來到城外的田地裏,拍了一張合影。那是五兄弟唯一的一張合影,雖然照片不很清晰,依然是十分珍貴的。
2005年4月5日
姐姐和郭家姨父
姐姐是三姨的女兒。三姨父叫郭維屏,家在糜子灘詹家莊子,我們叫他郭家姨父。姐姐出生沒多久三姨就去世了。從此,便由母親抱回來撫養。
小時候,姐姐有一個和我們同樣以常字開頭的乳名一常娟。上小學時,她的學名叫蘇愛蓮。新中國成立後,講階級成分,郭家姨父是貧農,我們家是地主。姐姐參加工作前,征得父母親同意,隨了親生父親的姓,改名郭鴻儀。
我從蘭州回來時,姐家先是住在西大街縣糧食局對麵的一個院子裏,是商業局的宿舍,院裏住的幾家都是商業口的職工。郭家姨父住在姐家,給姐看孩子。後來又搬到東街的一個院子裏。那院子在大街南麵,一個破舊的小院門,房屋也很陳舊簡陋。房東姓閻,不在這院裏住。因為隻有東麵一排房子,院子倒顯得十分寬敞。郭家姨父農閑時,仍然來城裏幫女兒看孩子。他留著一臉大胡子,經常背著外孫子在大街上轉悠。
郭家姨父有個兒子叫萬儀,是姐姐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他母親也去世早,因為家境貧寒,小時候營養不良,長得很瘦小。萬儀表弟比我小兩三歲,我回鄉後,在姐姐家常見到他,依然瘦瘦的,隻是個頭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