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的小弟弟謝茂財,由山西來到靖遠,跟姐夫他們一起生活。茂財比我小好幾歲,個子卻長得比我高,也沒有正式工作,在百貨公司南關倉庫裏臨時當裝卸工。有時就住在倉庫的宿舍裏。他也喜歡畫畫,所以和我來往比較多。我手頭有一本《黃賓虹畫語錄》就是借他的。茂財被銀光公司招了工,離靖時我不在城裏,那本書便一直留在我身邊。
郭家姨父是農村的文化人。有些人家祭祀祖先或神靈時,他常被請去寫祭文。背上總是背著兒子萬儀。姨父在炕桌上鋪紙書寫,萬儀便坐在炕角裏看。郭家姨父還會敲幹鼓子。每逢年節或廟上過會,糜子灘都要唱大戲。戲班子都是灘道裏的秦腔票友湊起來的,郭家姨父也去參加演出。萬儀很小時,姨父背著他敲幹鼓子。敲著敲著,萬儀便在背上睡著了。萬儀大一點了,姨父在戲台上打鼓時,他便坐在身邊的板凳上看戲。
郭家姨父命很苦,兩個孩子的母親都早早走了。他一個人拉扯著兒子萬儀,日子一直很貧困。新中國成立後生活逐漸好過了,女兒女婿在商業口工作,又很孝順。老人晚年的日子很舒心。
郭家姨父性格豪爽,有些江湖氣。一九六二年夏天麥子收倒後,他邀我去糜子灘為他畫像。在他家住了一星期。
我給他畫完像後,他便拿著去村裏宣傳。大家一看畫得像,便有幾個老漢動了心,也請我去為他們畫。我先用木炭鉛筆畫頭像寫生,待形象修改得比較畢肖時,再用紙擦筆將五官擦光滑,接近炭精粉畫照片的效果。畫一張像管吃管喝外,收五元錢。我當時想用自己的一點繪畫特長謀一條生路。郭家姨父支持我嚐試性地開始了第一步。
郭家姨父家院子不大,有三間上房和耳房子,還有一個廚房。正是伏裏天氣,印象很深的是每天都喝漿水。又熱又渴時,喝一肚子冷漿水,太過癮了。若加上兩勺白砂糖,其味酸甜爽口,比城裏的酸梅湯還好喝。
回城時,姨父給我從自留菜地裏摘了好幾個大葫蘆(番瓜)。除了包包子,做涼麵時打個雞蛋葫蘆湯也是我喜歡吃的。
在詹家莊子,郭家也屬大姓。和郭家姨父連牆的一個大院裏,房子很多。住著姐姐的五叔父和小叔父,我呼作五姨父和碎姨父的。那時,他們幾家的關係很好。姐姐搬到師範門口陳家院裏住時,幾家的人進城時常去姐家。後來姐夫買下了那個院子,翻修房子時,他們去了不少人幫忙。姐有個叫郭忠的侄兒子指揮著大家上房泥。給我的印象是能說能幹。當時他在生產隊裏當隊長。
一九八二年黃河發大水,糜子灘防洪很緊張,政府動員群眾疏散。他們曾舉家搬來城裏避難,正巧我有事去姐家,碰見郭忠他們正從拖拉機上卸東西。
萬儀結婚時,我去糜子灘送情。吃過席後,一些好酒的親朋正在院裏劃拳。姐夫知道我也喜歡耍一下,剛一張聲,便過來幾個親戚把我拉到酒台前。打了一個通關居然很順手,一時間村裏的不少酒家,把矛頭對準了我。在旁邊觀陣的姐夫,怕把我灌醉,忙上來說我還要騎車回城,才算給我解了圍。
郭家姨父去世後,萬儀夫婦經常來城裏。在靖遠師範的那幾年裏,我常去姐家,跟他們見麵的機會很多。
後來,我調到白銀工作,去姐家的次數少多了,很久沒見萬儀表弟了。聽姐姐講,他子女多,負擔還是很重的,進城的機會也少了。
2005年3月30日
W哥
一九六二年夏天,我去糜子灘給一些老人畫像,前後去過兩次。第二次回城時,在羊皮排子上認識了一個人,那就是W哥。
那天,過渡的人很多。我們那個排子上坐了七八個人,還有一輛自行車。推車子的人站在排子中間,因為蹲不下,我也扶著他的車子立在排子上。
在排子手的奮力劃渡下,排子穿過了河心的激流段,南岸的渡口一郭家水車越來越近。一直在我臉上注視的推車人突然問我:
“你是蘇宰北吧?”
“是嗬。你……”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明白他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見,你幾個哥哥我都熟悉,你在灘上給人畫像我也聽說了。”
“啊,你就是呢師!”
雙是糜子灘有名的民間畫匠,許多來看我畫像的人向我說過他。聽說他常年遊走四鄉,給人家油漆彩畫箱櫃和枋兒。我向他打聽去南川的路線,聽人說南川糧食多,情況不錯,想去那裏為老人們畫像。‘
識聽說我想去南川,告訴我他過幾天正要去那裏做活,約我一路同行。從來沒去過遠鄉的我,能有個伴兒當然求之不得了。他問了我在城裏的住址,說好走前來找我。
W待人極其謙和熱情,看人時總是麵帶微笑。到我家時,他對母親說:“蘇媽,你老就放心吧。宰北和我一同出去,我會照顧好他的。”他還建議我與他聯手幹,有像我就畫像,無像畫時就和他一起畫櫃畫材枋。
他的熱情和關心一下子便征服了我。初人社會闖蕩,我慶幸自己遇到了好人。從此便親切地叫他雙哥,實心實意地把他當兄長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