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冬天,我在取家住了近半個月。沒有找到樣畫,我隻能根據在十裏墩用鉛筆勾的大體樣子,重新設計畫出圖樣,然後上版刻製。因為沒有民間年畫製作的經驗,我采用了水印套色木刻的方法。
見家人口多,口糧緊張,中午的主食大多是高粱麵糝飯。我因W哥把我當他家裏人一樣而沒見外,更加感覺親切。
賈家隔壁是我二姑姑家。二姑已經去世,表兄表嫂在家裏。有時吃過飯我便去表兄家串門兒,他們聽說給我吃高粱麵糝飯,便對見家表示不滿。我認為他們鄰居之間可能有些矛盾,並沒有在意表兄表嫂對見家的看法和對我的忠告。
所有的版全部刻好後,大約是農曆十一月中旬。取哥說等他買到紙後,便一起動手印製年畫。
臘月初十前後,W哥來到我家,從背包裏掏出一卷子印好的門神,說是隻搞到一刀紙,全印完了。給我分了一部分,讓我在城裏自己去賣。
這情況雖然讓我感到意外,但當時紙張確實不好買,我便信以為真。識哥走後,我打開畫卷一看,有的顏色套錯位了,有的紙張破破爛爛,基本上都是殘次品,沒法拿出去賣的。雖然有些生氣,但想到主要是紙張質量的問題,仍然沒有把問題全部看到識哥身上。買不上紙張,我突然想起了姐夫,便向母親要了一刀紙錢,去姐家說明了情況,讓姐夫幫我買一刀白有光紙。
拿到紙張已經是臘月十七八了。我借了自行車,趕緊過河去給雙哥報信,同時想看看他再買到紙沒有。
一進W家,嚇了我一大跳,他們兄弟妯娌齊動員,兩間屋子擺開印版,流水作業似的正在大量印製,們然一個小型印刷作坊。
我一下子明白了。
麵對這場麵我感到有些尷尬,但見哥臉色都不變,依然笑眯眯地給我說又買了一刀紙,打算印完後再給我送些進城。
我已經不相信他的話了,隻告訴他我也找了點紙,想把版帶進城自己印一點。他爽快地答應了我。抬起頭想了想,讓我臘月二十來取版。我想時間雖然緊張,但隻有一刀白紙,而且我已經知道了刷色漏印的方法,套色速度能大大加快。熬點夜有兩三天就印完了。
照他約定的時間,臘月二十我一大早就騎車過了河,到雙家時,見哥不在,說是去了蘭州。他父親在院裏擋住我,不讓進屋。說他們還沒印完,讓我臘月二十三再來取。
我氣極了,對他大聲說:
“你們怎麼說話不算話,咋是這樣一家人!”
“你個娃娃家咋這樣對老人說話,我們一家人咋了?”那老漢倚老賣老,竟然緊走兩步,擺出要打人的架勢。他的兩個兒子,也從屋裏出來,一邊大聲喊:“咋呢!咋呢!”一邊向老漢身旁靠攏。麵對這樣一家子人,我知道巳無道理可講,也不想說啥了。
我騎車順大擺一直向上,去繞黃河鐵橋。快到橋北時,突然看見見提個包包,站在公路邊等車,他已經看見我了。我沒有停車,也沒有跟他打招呼。氣頭上的我,跟這位幾個月來一直被我當做兄長的人,巳經無話可說了。
回到家裏,我冷靜地回想了跟雙的幾個月交往,他給我的報酬,除了口頭說了一下黑虎岔無法兌現的糜子外,就是二百張根本賣不出去的殘廢年畫。我畫了一張像的五元錢也被他拿去買了材料工具。我隻是幫他幹活,最多也就是管飯的夥計而已。
這段不長的合夥經曆,卻讓我長了一個在學校和書本上很難學到的經驗和見識那就是遇見過分殷勤熱情的人,一定要小心對待。因為過度的笑容裏往往掩蓋著虛假和欺騙。幾十年的人生經曆,多次驗證了這種認識的可貴價值。
從這點上說,還是應該感謝我這位見哥的。其實事情過去後,我並沒有記恨他。後來的歲月裏,碰見了還是要互相打個招呼的。畢竟大家認了,也相處過一段日子嘛。錢財又算得了啥呢!
2005年4月3日
嶽世武兄弟
我在糜子灘幾個親戚家畫像時,聽人說有個東灣人也在灘上畫像。他們說不上名字,隻知道那人姓嶽。
農曆八月下旬的一天,我從大街上回來,走到鍾鼓樓前邊時,看見一個陌生男子迎麵向我走過來。他中等個子,留個大背頭,肩上背著寫生夾子,一看就是個畫畫的。
他走到我麵前停住腳,猛地問:
“你就是蘇宰北嗎?”
“是。你是一”沒等我問完,他便自我介紹說:“我叫嶽世武,家在東灣子。”
他也是在糜子灘聽人說起我的。剛才有個熟人喊我時,正好被他聽到了。同行相遇,我邀他到家裏坐了一會兒。
嶽世武性格直爽外露,說話毫無遮掩。我倆一見如故。聽說我跟雙去了一趟南川,便問我收獲如何。我告訴他雙分給我幾十斤糜子,在會寧黑虎路太遠我沒要。他立即邀請我去東灣浪一趟,慷慨表示要送我十斤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