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唯一的一次打學生的緣故吧,雖然那幾個孩子的名字我早已不記得了,但這件事卻一直沒有忘記。
後來,我曾跟四哥說起那次一到學校,校長就讓我去上課的情況。四哥說,到一個學校的首堂課是很重要的,直接關係你給學生的第一印象和威信。沒有充分準備是不能隨便接受的。
誠然,四哥是學師範專業的,又在師範學院工作,他的說法是很對的。但如我所在的鄉村小學,又逢正缺老師,麵對坐在教室裏翹首以待的幾十名孩子,教師過分規範性的思路和要求,顯然是脫離實際的。好在我的那堂自然課雖然準備有點倉促,又遇上課前沒估計到的突發幹擾,但畢竟還算是打響了第一炮。
2005年4月16日
嘰頜
我在魏家地小學代課時,嶽世武來學校找過我。他是由瓷窯回東灣順路過來的。那次,世武是去瓷窯找對象的。他看上了瓷窯廠一位外地幹部的妹子,經過一番努力沒能談成。主要還是他的“右派”身份,加上又在農村勞動。雖然那位外省姑娘隻是隨哥嫂來廠裏暫住,臨時幫他們看孩子的,但哥嫂也不會讓她嫁給一個“右派”,因為那無疑是把妹子往火坑裏推。
應該說,我知道瓷窯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小時候趙家姨在西城門旁邊開著一個小陶瓷店,店裏出售的缸盆碗罐都是瓷窯燒的。說是趙家在那裏有窯廠。
一九六三年春,就在我準備當代課教師前後,聽說張成仁被瓷窯廠招聘去當畫工了。這一次又聽嶽世武講了他在瓷窯的戀愛故事。這讓我知道了瓷窯離魏家地不是很遠。
不久,寶積學區來學校檢査工作,檢査組中有一個叫張嵐的,是瓷窯小學的校長。他對我很熱情,向我打問四哥宰西的情況。說他們在小水學校同過事。他看上了我宿舍牆上的一幅六駿圖,是我臨摹在宣紙上的白描習作。我沒有給他,答應有時間給他再畫一張。
過了幾個星期,我們學校的女老師魏其鳳想去瓷窯浪一趟,約我一起去。魏老師長得高高大大的,說話很直爽,頗有幾分男子氣。
星期天,早早吃過飯,便出發了。我們沿著沙河的小路一直向東走。瓷窯背後是一座饅頭一樣的大山,名叫白掌山。天氣晴朗時,站在烏蘭山頂上,向四周眺望,從東南方向的屈吳山數起,共有五座大山呈半圓形環繞靖遠縣城。第二座便是正東方向的白掌山,接下來有水泉尖山、闇目峴大峁槐山,最北邊是哈思山。這瓷窯正好鑲嵌在白掌山前坡的一個山溝裏。從沙河和周邊的山勢看,我們一直在往高處走。這一路,經過的最大村莊叫小川子。小川子距魏家地十多裏,走到小川子,離瓷窯不過三四裏路了。
瓷窯在大山溝裏,沒進溝前,隻能看見從溝裏騰起的煙塵,根本看不見一座房子。進了溝口,首先看到的是北邊坡沿上一堆一堆的廢燒結鐵鍵,和一些土高爐的殘骸。魏老師不是第一次來,她告訴我,那是一九五八年全民大煉鋼鐵留下來的。
第一次到瓷窯,印象深的除了窯場和高煙筒外,便是大多人家的院牆都是廢缸皇起來的。學校在瓷窯溝的最上邊,經過一段石板街後,有一個放陶瓷產品的大場子,圍牆仍然是廢缸壘成的。過了庫場不遠便是建在高台子上的瓷窯小學校。
張嵐校長非常熱情,招呼我們在他辦公室喝茶。這時候,突然傳來一陣鳥鳴聲,一下子吸引了我:
“嘰頜、肌頌、呱呱呢兒一嘰頜、嘰頜、呱呱呢兒……”
是窗外一隻掛在廊簷下鳥籠裏的小鳥在鳴囀。我走出室門,鳥鳴聲戛然而止。那是隻灰褐色的小鳥,短喙,胸脯的暗褐中亮出些土紅色調來。它圓圓的眼睛怔忪地瞅著我。
“這是隻啥鳥?叫得這麼好聽?”我問。
“你沒見過?這是嘰領。”張校長告訴我,嘰領是山裏的野雀,可以家養的。鳥名也是老鄉根據它們的鳴疇聲起的。
我們回到屋裏聊天的中間,那嘰頜又一次鳴囀起來,聲音比前一次更加婉轉動聽。
我喜歡上這隻鳥了。
“能不能把這隻雀兒送給我?”我試探著問張校長。
“行。不過要用你的那張六駿圖換。”張嵐校長痛快地答應了我,笑嘻嘻地提出了交換條件。他還記掛著我那張白描呢!
我笑著和他開玩笑說:“一隻小雀兒換我六匹馬,我太吃虧了吧!”當然我還是答應了他的條件。後來他去魏家地時,取走了那幅白描六駿圖。
鳥給了我,鳥籠卻不能給。張嵐告訴我,鳥和籠子是他們沒收學生的,鳥可以說放飛了。籠子不見了,不好向學生交代。
正巧魏其鳳買了一個小號雙耳黑瓷罐。我把嘰頜裝進放了麻子和水的小罐裏,路過廠醫務所時,要了點紗布蒙在罐口上。怕雀兒悶死,又把紗布搗開幾個小洞。
當然,那天魏老師的小罐子,一路基本上都是我提著的,我想她買來裝醋的罐兒,剛到手便讓我的機領在裏邊拉屎撒尿的,已經夠大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