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鄉村代課教師(2)(2 / 3)

邊遠轄區,以縣城為中心,黃河上遊統稱上河,黃河下遊都叫下河。

一九六三年秋季,我被派往石門公社安韋小學做代課教師。屬於下河邊遠地區,我們土話口語叫下河呢。“下”發—音,這“呢”字是“下河”帶出的一個輕音,屬口語詞尾。

安韋是石門公社管的一個生產大隊,去安韋先要到石門川。那裏不通班車,隻能先坐由縣城去賈寨柯的班車到水泉下車,然後再步行八十裏山路。

我坐的班車停在了水泉街上一家私人客店門口。店主人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大媽,司機票員跟她很熟,大家都呼她王媽。在她店裏喝水休息後,班車再經大紅溝方向去賈寨柯。王媽店是縣汽車站的水泉代辦點。

和我同在水泉下車的有走石門這一路的人,我向他們問明了大體方向,相約休息後跟他們一起走。

出了水泉街,公路不遠處有個泉眼和蓄水的大澇壩。公路一直向東麵的山溝綿延而去。我們幾個在澇壩旁拐了彎,踏上向北的一條便道。

同行者除了三位班車上下來的中年人外,還有兩個趕馬人。走了一段路,我從他們的談話中知道了是去內蒙給公社買種馬的,兩個人趕著三匹馬,前一天坐卡車到了水泉,在王媽店裏宿了一夜。趕馬人和班車上下來的幾個人都相識,唯獨我是個陌生人,又背著行李,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你是到石門下鄉的幹部?”

“不!我去安韋小學教書。”

“安韋的老師不是劉現嗎?”其中一個知道情況的問我。

“劉老師上師範進修一年,縣文教科派我去代課。”

聽說我是城裏派到安韋的老師,他們一下子對我熱情了起來。趕馬人把我的行李搭上馬背,我立刻感到輕鬆多了。

“是城裏人吧!沒走過這種山路吧?安韋可是個窮山溝,聽說外麵老師都不願去,去了也待不長。劉現家在硝水,離安韋十幾裏路。小夥兒在那裏幹得不錯。”那位知情的老鄉告訴我說。

有了旅伴,又有馬馱著行李,出發前對於遙遠路途的顧慮和擔憂全沒有了。

一路上最先經過邵家水和沙流水。邵家水在沙河對麵一座紅石山崖下,那岩石的結構傾斜錯落,參差裏別有韻致。要不是趁著大家一起趕路,我真想停下來畫張速寫。

從沙流水村裏經過時,一家院牆口拴著一隻青灰色的大狗臥在那裏,老遠看上去有牛接子大。我們人多,那畜生也隻是仰起頭,吠叫了幾聲,看著我們從路上走了過去。

那狗要是站起來,前爪隨便可以搭上人肩膀。如果一個人過路,我是無論如何不敢從村裏走的。同行者告訴我,那是一條大種藏狗。

沙流水是遠近聞名的學大寨先進。壓砂抗旱出了名,是苦幹出來的。大隊支書羅積後來當選過全國人大代表。“文革”後期,我在靖遠一中教書時,曾帶領學生在通往汽車站的公路兩邊列隊歡迎去北京開會歸來的羅代表。

沙流水到闇目峴之間,有個叫三角城的地方,有些頹垣斷壁的古寨遺跡,傳說穆桂英曾在此紮過營盤。

地勢越走越高。過了三角城,大約又走了十多裏路,我們來到了裴家堡。村落比較大,有幾十戶人家。裴家堡上麵一裏外便是闇目峴口子。夾在兩山之間的一個豁口,襯著秋日的藍天白雲,望上去煞是雄偉險要。峴前有一些掩在荒草裏的殘缺堡牆。

闇目峴地勢高險,古時候是個緊要隘口。

北邊與裴家堡村落相對的便是大峁槐山,海拔三0—七米,是縣境內的最高點。站在闇目峴上看那峁槐山,並不顯得有多高。

峴口子風很大。我們過了峴,在一片綠草如茵的背風坡頭坐下來吃幹糧休息。

前麵的村莊叫峴背後。這一帶山高坡大,靠近哈思山,雨水多,地氣潮,莊稼生長期長,叫二陰子地。八月底了,山上的小麥才陸續成熟。我第一次見到油麥子地,遠看一片灰綠色。夾雜著杏黃色的麥田和輪休裸露的深赭色山地,高低錯落,大小雜陳,十分生動有致。油麥子很像水地區麥田裏的燕麥,那燕麥是要當雜草拔掉的。

遠處哈思山頂上臥起了雲,那雲越聚越多,有了發雨的跡象。

我們趕緊往下走。走出五六裏路時,哈思山頂的濃雲下出現了雨腳。當我們趕到張莊,陣雨已經過來了。通往石門川的山溝全被陰雲遮蔽,銀白色的雨腳疾速地向這邊移動,我跟著旅伴們進了莊中間的一家院子,那山雨隨即伴著雷聲和閃電鋪天蓋地傾盆而下。

我們慶幸趕在雨前麵進了村。

瓢潑大雨在山風和雷電挾持下向闇目峴方向推進。過了不多一會兒,嘩嘩的雨聲中忽然響起震耳的轟鳴聲一是山水下來了。對於初到山區的我,那聲音確實有點驚心動魄的感覺。一時間,各個溝溝岔岔的山水彙聚到沙河裏,呼晡著向石門奔騰而去。

雷聲遠了,雨停了,已經是傍晚時分。溝裏的山水還在淌。我們隻能借宿在張莊了。

旅伴中有兩位就是張莊人,我們落腳的便是其中的一家。山裏人厚道好客,點燈時候,我們吃上了主人端上來的雞蛋麵片兒。碗裏漂著油花,噴香噴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