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法告訴她,回憶本身,就像你在一個雨天,沒穿防水外套,沒戴帽子,沒穿高幫靴,卻走在了一條泥濘的山路上。地麵濕濕軟軟,打著滑,葉子落了一地,爛黃得都發黑了。濕氣、陰鬱,讓他很不舒服。為什麼女人會覺得,一個不願意往後看的人就是冷血?之前的女人A、B、C、D、E都說過他。大意都是,這會讓女人寒心的。他倒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大家都盡快走出來,一種迅速的跳開、空白。回到獨身狀態,再次等待被愛。但是一時之間,他仍然掉進了一堆爛稻草裏,他想到此前一個月剛分手的那女人,最後那一刻,她將臉轉向他,那恍恍惚惚的一副表情!那個豐滿得恰到好處的身體,曾經是他深深迷戀的,他曾經想過,要在上麵刻下歲月的吻痕,那種紅得發褐的小斑點組成的一小塊一小塊,他甚至想過,就算那身體變成條條道道的贅肉,他也會把自己的雙手,毫無同情之意地,擱在上麵溜溜遊移。想到她最後絕望的挽留,他就覺得內疚極了。女人的表情(而不是臉),其實還都牢牢存在他的記憶裏,最早的那一個,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這可真夠詭異的。
那些眼神(最後一刻,全都是傷心的),這麼多年,不斷地,從Huaihuai內心深處吮吸著他,不斷地吮吸,讓他已經沒法再看向自己。心房就像死花,持續壞死下去。
Zouzou草稿箱
你的世界,都有過哪些女人,我是難以想象的。和你相比,我是拘謹的,無趣的。一個隻和一類人交往的女人。曖昧、婉拒、調情、閃躲、上床。床單被弄得髒兮兮的。我其實就該待在屋子裏。待在屋子裏。有時我覺得自己就是一片濕漉漉的草地,雜草哪兒哪兒的都是。給予我小小幸福吧,我的。你的郵件裏說到顏色,那麼,讓我看到幸福的顏色吧。綠色,紅色,在陰影裏的黃色,閃亮的小銀色……
Huaihuai收件箱
我想象,你都經過哪些林地。透過她們,我又能看到什麼。她們在幽暗裏。我想看她們,從容地看。
Huaihuai故事接龍3:
突然,她覺得自己的脖頸,莫名其妙地刺痛了一下。是枝玫瑰。葉子綠綠的,花瓣還滴著水。在黑暗裏,慢慢幽微地發出了光。她似乎聽到玫瑰在和她說話:親愛的,你隻要好好在這裏等著。我會把他帶來見你的。
但她不想這樣。她一把抓住了玫瑰。玫瑰的亮度狠狠閃了閃,好像被她嚇到了。全是刺,手指滴出了血。不過至少,能看清一些了。陰森昏暗,四麵全都是封閉的。她打算從右邊的第一扇房門開始。她走了進去。揮動起手上的玫瑰,勉強看出那或許是一個空房間。那房間有扇半圓形的窗,窗台上放著一個赤裸的小芭比。第二個房間裏有一張教室裏常見的褐色課桌,上麵還刻了一些字。在第三個房間裏她找到一串項鏈,還有一塊毛巾,一件式樣老舊的連衣裙,一頂帽子。第四個房間裏出現了一張床,小小的鋼絲床,床單仍然鋪著,她拍了拍,玫瑰好像被彌漫出的灰塵嚇到了,往後“啪”地一閃(真是一朵容易受驚的玫瑰)。白色的床單,上麵有一抹黯然的紅。第三層結束了,走下螺旋狀的木梯子,到了第二層。在這一層裏,最大的收獲是在左邊第二個房間。一枚小鏡子,一張大照片。照片上的臉,有一雙非常突兀的大眼睛,好像拚命瞪著她看。不過,和第一層相比,這些,真不算什麼。在第一層,每個房間裏都有一個真人般大小的洋娃娃,她們斜斜地躺著坐著,在滿是塵埃的床單上。她們披著長長的頭發,但也許是因為灰塵實在太多了,看起來都灰灰土土的。她們一個個瞪著完美的大眼睛朝她看。她把最後一扇房門砰地一關。讓那些娃娃回到黑暗中吧。
Huaihuai博客
某天的對話
我:問你一個問題,怎樣在一幢沒有空房間的樓裏多出一個空房間?
她:鏡子?我不知道你要問哪個情境。是小說的,還是現實的?
我:我們的主人公發現,沒有一個房間屬於她,所以她得在樓裏造出一個房間,因為樓在這個小說裏的寓意就是心靈/記憶空間。這個總量是不變的、恒定的,我假設。那麼,怎樣才能在一個心靈裏擠出屬於自己的空間?
她:嗯,我首先想到的是鏡子,不過鏡子反射的還是別人的房間,不是自己的房間。
我:或許可以暴力一點?比如,她找了一把鑿子,每天用這把鑿子挖一道縫隙,通往地下……
她:你覺得我擠進你的記憶體靠的是鑿子嗎?主人公是男的也就算了,還有某種隱喻。
我:鑿子象征某種探索吧?
她:象征陽具……
我:哈哈……
她:你覺得,心裏多裝下一個人後,會把以前的人的記憶空間占掉一點嗎?
我:讓以前的人的記憶成為記憶,那就應該不會。讓死了的人死掉,我很殘忍地這麼做了,效果不錯,其實。
她:那麼,你的心靈是可以不斷擴充的?
我:應該是吧,這不是一個容積的問題。
她:但是記憶是有限的。每個女人,你所記憶的量都是均等的嗎?
我:我隻能盡量記得當初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等量怎麼可能?
她:那麼,隨著你經曆的女人越來越多,會有一些女人的記憶變模糊的吧?沒有全部消失,但屬於那個人的空間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