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冰玲把支票和護照收進手袋裏,朝南宗儀嫣然一笑,摟住他的脖子道:“還是大總統知道疼我。”
南宗儀也摟住胡冰玲,拿起茶幾上的酒杯、送到胡冰玲唇邊:“我不久也要出國治病。到時候再找你敘舊。”
胡冰玲擺出職業性的柔媚嬌態:“到時候,您不可能忘了我呀。”說罷,接過南宗儀手裏的酒杯,一仰脖、喝了個幹淨。
這天的半夜時分,酒裏的毒性發作,胡冰玲死在自己公寓的床上。
嚴明海走進羅卿卿的房間。羅卿卿立刻屏退旁人。
嚴明海低聲稟告道:“胡冰玲死了。”
“死了?”
“是中了毒。不象自殺。”
“會是誰殺了她?”
“這……我就不知道了。”
羅卿卿看著嚴明海的表情:“你心裏好像有所懷疑。”
嚴明海道:“沒有證據之前,我不能亂下結論。但是請大小姐放心,羅總司令對我恩重如山,就算賠上一條性命,我也一定幫小姐查個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她點了點頭,歎息不禁在心裏黯然滑落。
嚴明海出去後,她打開窗子。看到早開的石榴花、已經凋謝了滿地。她就想起來,小時候,石榴花開的時候,她和東風、兩個人並肩坐在石凳上,聽蟲鳴、聽鳥叫,欣然的任憑石榴花瓣落在倆人的身上……
副官進來稟告,說南天明來訪。
羅卿卿請天明進來。南天明坐在沙發上,看向對麵的卿卿。她上身穿著淡綠色蓓蕾短袖衫,下麵是一條白色的長裙。看上去,象一朵盛開的玉蘭。生產之前,她把蓄起來的長發剪短了些,現在頭發還沒有太長,斜斜地別了一隻白水晶的發簪。
他就想起,少女時候的她,留著一頭漂亮的短發。嫻靜又略帶一分漠離,總是靜靜地在他身邊坐下,或是聽他講古論今,或是陪他且聽風吟,隻在偶爾的時候巧笑解語,引他心弦一動。
越要離開,回憶的閘門越是次地張開。往事曆曆在目,那些在不經意間流走的平常小事,此時回首、竟然壓得心頭不堪重負。
“我這次來,是想跟你道個別。”
“要去哪?”
“德國。”
“去做什麼?”
“為父親治病。”
“南伯伯得此重病,本該親自去探望。可惜,我這陣子也是自顧不暇。”
“我們認識這麼久。怎麼跟我客套起來了?”
她淡淡笑了一下:“要去多久?”
他停頓了片刻,道:“我也不大清楚。”
他的話落在她心頭,一霎那讓她感到微涼的滋味,仿佛秋意漸濃。有一種直覺告訴她,他這次離開,恐怕很難再見到了。她站起來,披了件衣服。又給他的茶杯裏蓄了些水。
啪嗒——茶杯的水裏濺起一珠水花。她的眼淚竟然掉進了他的杯子裏。
“卿卿?”
“真不好意思。”她急急地要給他換個杯子。
他製止住她,問:“有事嗎?”
她在他旁邊的藤椅上坐下來,看著溶著自己眼淚的那杯水。天明這一走,她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麼朋友,能讓她坦誠相對,一訴衷腸。
“我……的確遇到一件讓我十分苦惱的事情。”
他默默地看著她,等她說下去。
“施如玉曾來找過我。她說,何浩笙告訴她,我父親的死,除了崎島國,還跟……一個人有關聯。”
“誰?”南天明急聲問道。
“我的丈夫——瞿東風。”
南天明抿住嘴,眉頭蹙成一個死疙瘩。
“如玉說,是東風背後給崎島國的特務遞了假情報。我派人去調查,關鍵的人物竟然被毒死了。”
南天明握住茶杯,努力想做出些從容的姿態。杯裏的水卻在他手心裏劇烈地晃動起來,他隻好放下杯子,靠到沙發靠背上、長長歎了口氣:“畢竟沒有真憑實據。施如玉的話未必足信。”
羅卿卿點了點頭:“就算如玉說的是實話。我也不會在這時候跟東風挑明。不管他有多狠,多麼不擇手段。國家正處危難,前線需要他,我不會在這時候讓他後方淪陷。所以,請你務必保守秘密。我對你講,是因為我憋得太苦,也因為隻能對你這樣的朋友傾吐。說實話,我內心……其實在為不能追查下去感到欣幸……有些東西,已經成了骨中骨,肉中肉。如果……他做了那件事,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舍。”她頓住,發出一串幹澀的苦笑,“你聽聽,我是多麼虛偽的女人。在人前扮演著高貴進步的女性,說著那些偉大高尚的口號。而真實的我,是如此不孝,如此自私,連最起碼的為人之道都沒有。這些想法本不該讓任何人知道,可是我想對你講。我知道,隻有象你這樣具有高尚靈魂的人,才能包容我之汙濁。”
她的話、就象一把最尖利的刀紮在他心裏。他覺得他的靈魂正變成幹枯汙濁的渣滓,再難擠出一點所謂高尚的甘露。他看到她臉色蒼白,連嘴唇都失了血色似的。他能感到她內心極度的痛苦,他的心也滴出了血。
他喃喃低吟,念出一首西人的詩歌:
“我有兩個愛人,這也並非可喜事,
他們像兩個精靈使我不得安寧;
我的好精靈是一個漂亮小夥子,
我的壞精靈是一個難看的女人。
為了引誘我進入地獄,那壞精靈
從我身旁勾引走我的好精靈……”
為了多騰出些時間陪陪卿卿和孩子,瞿東風臨時把辦公室設在前院,跟後麵的住宅隻一牆之隔。
瞿東風把公文朝桌上一摞。站起身,伸展了下筋骨。精神放鬆下來,就想起昨天撓孩子的胖腳丫,小家夥開心的樣子,他不由一笑,朝後麵的居室走去。
孩子的房間裏,卿卿正輕輕晃著搖籃,唱著歌哄孩子睡覺。他走到搖籃邊,小家夥看起來並不想睡覺,一會兒眨眨眼,一會兒喃喃自語。他忍不住喜愛,把小家夥抱起來,輕輕撫摸著孩子的手心和腳底,孩子立刻手舞足蹈,笑個不停。
他笑道:“瀚卿,叫爸爸。”
卿卿在旁邊說道:“不是說好了。孩子小名叫希平。”
他不會為這種小事惹卿卿不快,便改口道:“希平啊,你爸爸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就是怕你媽媽。你小子快點兒長大,要替爸爸好好管管媽媽哦。”
她撅起嘴、想笑,卻沒有笑出來。站起身,走到東風身邊,親了親孩子的小臉。
“風。今天,南伯伯和天明要去德國。我想去機場送送他們。”
瞿東風的表情略微一沉:“才生完孩子,怎麼不知道在家多歇歇。”
“早已經出了月子。你看我,身體不是很好。”
瞿東風把孩子放回搖籃,手掌放在卿卿的頭頂,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從沒奢望夫人能聽我的話。想去就去吧。”
“謝謝你。”
他略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麼最近跟我好像生分起來?”
她趕緊強做一笑:“是嗎?我倒沒覺的。恐怕,是心思都費在了孩子身上。”
他攬住她,在她耳邊低語:“看來,我們要花些時間單獨相處了。”
他說話的時候,嘴裏的氣吹到她的臉上,讓她感到又癢又暖。她推開了他,心裏泛著苦涼,臉上忍不住一陣燙紅。
卿卿走後,瞿東風回到前院。
秘書已等在辦公室,把一隻文件袋遞交給瞿東風。瞿東風展開一看,裏麵是審訊何皓笙的記錄,還有一封何皓笙專門寫給他的信件。信上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痛罵他是殺死羅臣剛的幕後真凶。
“一派胡言!”瞿東風把信件重重摔在桌上。又點起打火機,索性燒成一把灰燼。
看著兀自亂飛的紙灰,他突然眉頭一擰,雙眼驟然眯緊。
“崔炯明。叫崔副官進來。”
崔炯明應命走進司令辦公室,還沒站穩,就聽瞿東風吩咐道:“你馬上給我查明兩件事:第一,何皓笙被捕之後,何人探過監。第二,我不在期間,有何人與卿卿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