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人行(3 / 3)

雨佳故意打趣道:“笑裏藏刀、棉裏藏針、水中藏月……”

老何笑不過來,一口氣嗆到了,不停咳嗽著,仍然斷斷續續地說:“不說了——不說了。”

我說:“當心晚上說夢話,讓你老婆抓住把柄。”

在第二天打給我的電話中,老何除了讚美雨佳之外,還向我仔細打聽了雨佳的一些情況。我取笑老何是不是對雨佳相見恨晚,老何說這倒不至於,不過他坦率地承認“雨佳的確很動人”。老何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追加指責我說:

“我哪裏會看什麼風水,你拿我開窮心呢。”

我說:“雨佳逗你玩,你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呢。”

老何在電話那頭愣住了,隔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忽然冒出一句:“哎,真是挺有意思的。”

半年前的某個周日,老何來電話約我下午到他家去玩,他在電話裏閃爍其詞。我問他:“有事嗎?”話一出口,我突然覺得很荒唐,我們見麵什麼時候需要過理由呢!老何吞吞吐吐,說沒事沒事,他告訴我下午老婆值班,女兒到爺爺奶奶家去了,就他一個人在家。我立即答應他過去。

那天我在老何家平靜地度過了兩個小時,談話的內容無關痛癢,我已經不記得了,而後來發生的事與當時的談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在我打算回去的時候,老何用試探的口氣提出來要我陪他去見一見雨佳。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問他是不是有事找雨佳。老何說沒什麼事,就是想見見她。我說你怎麼不早說呢。老何告訴我,他是突然想起來要見雨佳的。對他的話我半信半疑。給雨佳打完電話,我們又聊了一會兒,牆上的電子掛鍾表明離約定的時間臨近了,我催促老何動身,老何的意思是等他老婆回來打個招呼再走。

我說:“要麼這樣吧,給你老婆留個條。”

老何說:“這個主意好。”

寫好字條,老何遲遲疑疑不想走,我問他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交待,不要婆婆媽媽的。

他看著我,有點靦腆的樣子,弄得我不大自在。我催他快走。

他重新看了一遍紙條,然後把它放在我麵前。他說:“你簽個名吧。”

我愣住了。

簽名。什麼意思?我一臉狐疑。

“你證明一下嘛。”老何麵無表情,至少讓人看不出什麼暗示。

“噢——”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我在紙條尾部簽了名。

到了雨佳店裏,老何令人不解地恢複了往日的木訥神情,他一個人坐在那兒翻一張報紙,偶爾抬起頭來看我們一眼,好像他剛剛認識雨佳似的。其實,火鍋店聚會的半年裏,大家至少在一起聚會過七八次,彼此應該是很熟悉的了。我知道老何心裏一定有事,他這個人就這樣,有點事情馬上表現在臉上,他的臉完全是情緒的晴雨表。但今天他的表情有點古怪,讓人捉摸不透。我好幾次打算問個究竟,終於沒能問出口。我不知道問他什麼,尤其是在雨佳麵前。

事後我想,是他主動要見雨佳的,見了雨佳又一聲不吭,事情好像不大對勁。

我把我的疑慮婉轉地告訴了雨佳,我想聽聽她的看法。出乎意料,雨佳對我的“顧左右而言他”態度十分冷淡。

她說:“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麼會知道他想什麼,你不會直截了當問他麼,幹嗎躲躲閃閃的?”

我被雨佳的話嗆住了。她怎麼也變得怪怪的,莫非是我不正常啦?!

過了不久,老何和老婆提出來離婚。事情似乎越來越明確了。

當老何垂頭喪氣地告訴我這一消息的時候,我的慌亂絲毫不亞於他,我勸他不要頭腦發熱,警告他“這可不是兒戲!”可我的警告就像煙灰落進一潭水中,一絲漣漪都沒有激起。老何木頭人似的頭也不抬,坐在那兒抽悶煙,獨自想著心思。

雨佳那邊也有了反應,她告訴我老何最近總是往她那兒跑,去了又不講話,隻顧抽悶煙,或者心不在焉地翻一通報紙,然後走人。雨佳很不經意地提醒我,說:“他(指老何)要不是你的朋友,我可不歡迎他到這兒來。”我對雨佳說:“他現在也是你的朋友嘛。”雨佳於是氣鼓鼓地拿眼睛瞪我,說不出話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商量的人。淡淡的愁緒壓迫著我,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情一點也不比雨佳和老何好,往日的喜笑顏開倏然一下子從我們身邊消失殆盡,就像一陣青煙升起,捉也捉不住。

至於老何的艱難離婚曆程,以及他獲得雨佳芳心的過程,並沒有什麼與常人迥異之處。半個月前,老何在向我發婚宴請柬時說了一句真話。他說:我沒有想到這輩子會離婚、再婚。“但我真的很幸運。”他最後補充道。不知為什麼我好像也鬆了一口氣。

在老何和雨佳的婚宴上,我向他們表示了祝福,然後就敞開了胸懷喝酒。那天晚上,是我有生以來喝得最多的一次,當然醉了。我的行為舉止在小芹看來有幾分怪誕和誇張,因為我在酒桌上一向是縮手縮腳的,從來沒有過迎刃而上的表現。在我爛醉如泥之後,小芹也表現出不同尋常的大度。她協同老何和另外一位朋友將我搬上出租車後,不無興奮地對老何說:他如果再這樣醉兩次,說不定酒量就會有所提高。

小芹對我醉酒的態度是老何後來告訴我的。當我追問小芹時,她笑了笑,淡淡的,笑而不答,仿佛我剛剛認識她時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