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清楚,而且扼要。”
“好吧,咱們現在設身處地地站在喬納森·斯茂的立場上來分析一下事實吧。他回到英國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得到他應得的一份寶物;二是找欺騙他的人報仇。他找到了舒爾托的住處,還極有可能買通了他家裏的一個人。有一個叫拉爾·拉奧的仆人,咱們沒見過,博恩斯通太太說他的品行惡劣。斯茂沒有找到藏寶物的地方,因為除了少校自己和一個已死的忠實仆人以外,別人都不知道。有一天,斯茂忽然聽說少校病危,他恐怕藏寶的秘密要和少校的屍體一同埋入黃土,所以盛怒之下,他冒著被守衛抓住的危險,跑到垂死人的窗前。又因為少校的兩個兒子都在床前,所以他沒有能夠進屋。他對死者懷恨在心,當晚又重新進入屋,翻動文件,希望得到藏寶的線索。失望之下,留了一張寫著四個簽名的紙條作為標記。在他預做計劃的時候,無疑是準備把少校殺死後在屍旁留一個同樣的標記,以表示這並不是一件普通的謀殺,而是為了正義替同伴們報仇。像這樣稀奇古怪的辦法是常見的,有時還可以指明凶犯的一些情況。這些你能全部領會嗎?”
“全都清楚。”
“可是喬納森·斯茂還能怎麼辦呢?他隻能暗地留心別人搜尋寶物的行動。他可能有時離開英國,有時回來探聽消息。當屋頂室和寶物被發現時,立馬就有人告訴他。這更加證明,他是有內線的。斯茂裝著木腿,要想爬上巴索洛謬·舒爾托家的高樓絕對不可能,所以他帶了一個古怪的同謀,讓他爬上樓去。不料他的光腳踏了木餾油,因此才弄出了個透比,還讓一個腳筋受傷的半俸醫生不得不跛著腳走了六英裏路。”
“那麼說,殺人的凶犯是那個同謀,而不是斯茂。”
“是的。從斯茂在屋內頓足的情形判斷,他是很反對這樣幹的。他和巴索洛謬·舒爾托並沒有仇恨,最多把他的嘴塞上再捆起來就夠了。殺人需要抵命,他決不肯以身試法的。沒想到他的同謀一時蠻性發作,竟用毒刺殺人。他已無法挽回,因此喬納森·斯茂留下紙條,盜了寶物,和同謀一同逃走了。這就是我所能推想出來的一些情況。至於他的相貌,因為他在奇熱的安達曼島拘押了多年,因此可以知道他必然是中年而且皮膚很黑。他的高矮可以從他步子的長短計算出來。他的臉上多須,這是塞笛厄斯·舒爾托從窗內親自見到的,此外應該沒什麼遺漏的了。”
“那他那個同謀呢?”
“啊!這也沒有多神秘,不久你就會知道了。早晨的空氣真新鮮呀!你看那朵紅雲,就像一隻紅鶴的羽毛一樣美麗,紅日已經越過倫敦的雲層。被日光所照的人,何止萬千,可是像咱們兩個負著這樣奇怪使命的人,恐怕是絕無僅有的了。咱們的一點兒雄心在大自然裏,顯得多麼渺小啊!你讀約翰·保羅的著作後有什麼心得嗎?”
“多少領會了些,我是先讀了卡萊爾的著作,回過來才研究他的作品”。
“這如同由河流回溯到湖泊一樣。他曾說過一句奇異而有深意的話:‘一個人的真正偉大就在於他能夠認識到自己的渺小。’你看這裏還論到了比較和鑒別的力量,這種力量本身就是一個崇高的證明。在瑞奇特的作品裏,能夠找到許多精神食糧。你帶手槍了嗎?”
“我有這根手杖。”
“咱們一找到匪穴,可能就需要這類兵器了。斯茂交給你,要是他那個同伴不老實的話,我就用手槍打死他。”他隨手掏出左輪手槍,裝上兩顆子彈,之後又放回他大衣右邊的口袋裏。
我們跟著透比到達了通往倫敦市區的路,兩邊是半村舍式的別墅,已經臨近人煙稠密的大街。勞動的人和碼頭工人正在起床,家庭婦女正在開門打掃門階。街角上四方房頂的酒館剛剛開始營業,粗壯的漢子從酒館裏出來,用他們的袖子擦去胡子上沾的酒。野犬在街頭睜大眼睛望著我們,可是我們無比忠心的透比,毫不左瞻右顧,鼻子一直衝著地往前走,偶爾從鼻子裏發出一陣急切的叫聲,這說明所循的氣味依然濃厚。
我們經過了斯特萊塞姆區、布瑞克斯吞區、坎伯韋爾區,繞過許多條小街,一直到了奧弗爾區的東麵才到達了肯寧頓路。我們追尋的人仿佛是專走彎路,也許是為了避免被人跟蹤,隻要有曲折前行的小路,他們就會避開正路。在肯寧頓路的盡頭,他們轉向左行,經過證券街,麥爾斯路到達了騎士街。透比忽然不再往前走了,隻是來回亂跑,一隻耳朵下垂,一隻耳朵豎立著,似乎在遲疑不決。後來它又打了幾個轉,抬起頭來,似乎在向我們請示。
福爾摩斯嗬斥道:“這隻狗怎麼回事?罪犯不會上車,也不會乘上氣球逃跑。”
我建議道:“他們可能在這裏停過一會兒。”
我的夥伴安心了,他說:“啊!好了,它又走啦。”
透比的確重新前進了。它往四下裏聞了一陣之後,似乎是突然間下了決心,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決心飛跑起來。這氣味似乎比之前更重了,因為它已經不需要鼻子著地,而是使勁牽直了繩子往前奔跑。福爾摩斯兩眼發亮,似乎感覺快要到匪穴了。
我們經過九榆樹到達了白鷹酒店附近的布羅德裏克和納爾遜大木場。這隻狗興奮而緊張,從旁門跑進了鋸木工人已經上工的木場,它繼續穿過成堆的鋸末和刨花,在兩旁堆積著木材的小路上跑著,最後很得意地叫著跳上了還在手車上沒有卸下的一隻木桶上麵。透比伸著舌頭,眨巴著眼睛站在木桶上,得意地望著我們。桶邊和手車的輪上都沾滿了黑色的油漬,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木餾油氣味。
夏洛克·福爾摩斯和我麵麵相覷,不禁同時仰天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