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門鈴大作,隨後我們聽見房東赫德森太太和人高聲爭吵起來。
我半站起來,說道:“天啊!福爾摩斯,這些家夥真來捉咱們了!”
“還不至於吧。這是我們的非官方部隊——貝克街的雜牌軍來了。”
說話間,樓梯上已響起了赤足而行和高聲說話的聲音。進來十幾個穿破衣服的街頭小流浪者。他們雖然是吵嚷著進來的,可是他們中間卻有些紀律。他們立即站成一排,臉對著我們等待我們發言,其中有一個年紀較大、像是隊長的站在前麵,十分神氣,可是他衣衫襤褸的模樣卻很滑稽可笑。
“先生,接到您的命令以後,我立刻就把他們帶來了。車費是三先令六便士。”
福爾摩斯把錢給了他說:“給你錢。維金斯,我曾告訴過你,今後有事,你自己來。他們聽你的招呼就是了,不要全部帶上來,我的屋子容不下這麼多人。可這一次全都來了也好,可以都聽到我的命令。我現在要尋找一隻名叫‘曙光’的汽船,船主叫茂迪凱·斯密司。船身黑色有兩條紅線,黑煙囪上有一道白線,這隻船現在在河的下遊。我要一個孩子在密爾班克監獄對岸茂迪凱·斯密司的碼頭上守著。船一回來立刻報告。你們必須分散在下遊兩岸,縝密地尋找,一有消息,就立刻來報。都聽明白了嗎?”
維金斯道:“是,司令,都聽明白了。”
“報酬還是照以前的慣例。找到船的另外多給一個先令,先預付你們一天的工資,現在去吧!”他給每人一個先令。
福爾摩斯離開桌子站了起來,點上了他的煙鬥說:“隻要這隻船還在水上,咱們就可以找到它。他們可以到處跑,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事情,可以偷聽任何人的談話。我預計他們在黃昏前就會來報告汽船的消息,咱們隻好等待了。在找到‘曙光’號或茂迪凱·斯密司之前,咱們的偵查無法進行了。”
“透比吃咱們的剩飯就可以了。福爾摩斯,你要休息一會兒嗎?”
“不,我不感覺疲倦。我的體質很特別,工作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會覺得累,要是閑著無事反而會讓我委頓不堪。我現在要吸煙了,細細地想想我那女主顧委托咱們辦的這件奇事。咱們這個問題,想來不難解決,因為裝木腿的人不多見,至於另外那個人更是絕無僅有的了。”
“你又提到另外的那個人了。”
“至少我沒有對你保守秘密,可是也許你有你的高見。現在考慮一下所有的情況:小腳印、沒穿過鞋子的赤足、一端裝著石頭的木棒、靈敏的行動和有毒的木刺。你從這些能得到什麼結論?”
我喊道:“一個生番!可能是和喬納森·斯茂同夥的一個印度人。”
他道:“這倒不太像。最初在我看到好像有奇怪的武器時,我也這樣想過。可是由於那特殊的腳印,我就向其他方麵考慮了。印度半島的居民有的是矮小,可是它們不能留這樣腳印的。印度土著人的腳狹長,穿涼鞋的回教人因為鞋帶縛在緊靠大拇趾的趾縫裏,拇趾和其他腳趾是分開的。這些木刺隻有從吹管向外發放一個方法。這樣生番,我們應當去哪裏找呢?”
我說:“從南美洲。”
他伸出胳臂,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厚書,說:“這是新出版的地理辭典第一卷,可以認為是最新的權威著作了。這裏寫的是什麼?安達曼群島位於孟加拉灣,距蘇門答臘三百四十英裏。嗬!嗬!這又是什麼?氣候潮濕、珊瑚暗礁、鯊魚、布勒爾港、囚犯營、羅特蘭德島、白楊樹……啊!在這裏!安達曼群島的土人,可以稱作是世界上最小的人了,雖然人類學者也有說非洲的布史人或美洲的迪格印第安人和火地人才是最矮小的。這裏的人平均高度不到四英尺,成年人比這個還矮的也很多。他們生性凶狠、易怒而又倔強,但隻要跟他們建立了信任和感情,他們就能至死不渝。注意這個,華生!聽下邊的:他們天生可怕,畸形的大頭、凶狠的小眼睛、奇怪的麵貌、特別小的手和腳。由於他們凶狠、倔強至極,英國官吏雖竭盡一切努力,也無法把他們爭取過來。對於船隻遭難的水手來說,他們永遠是個禍害,往往被他們用鑲著石頭的木棒擊碎腦袋,或者被毒箭刺死。這種屠殺的結果總毫無例外地以人肉盛筵作為結束。真是可愛的好人哪!華生,如果這個小子沒人管著,讓他自由行動,那結果更不堪設想了。我覺得,喬納森·斯茂雇用他,恐怕也是出於不得已吧。”
“可他怎麼就找到一個這樣奇怪的同謀呢?”
“啊,這就不得而知了。可是既然咱們知道斯茂是從安達曼群島來的,這個土人和他在一起也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毫無疑問,以後咱們會知道些詳情呢。華生,你看起來疲倦極了,你躺在那張沙發上,讓我來催你入睡吧。”
他從屋角那兒拿起他的小提琴,奏起一支低沉的催眠曲——顯然是他的自編曲,因為他有一種即景作曲的本領。我至今還能模糊地記得他那瘦削的手、誠懇的臉和弓弦上下的動作呢。我一身孑然陶醉在音樂聲中,進入了夢境,朦朧中我看見梅麗·摩斯坦甜蜜的臉蛋正在對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