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不在乎地說,你吃了櫻桃,你的妻子也吃了,從此你們的生活開始好起來。
他看了我一眼,問,你不是土耳其人吧?我給你講一個笑話吧。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我微笑著點點頭。
他說,一個土耳其人,去看醫生。他對醫生說,我的手指碰到身體就疼,碰到頭,頭便疼,碰到腿,腿便疼,摸肚子肚子疼,摸手手疼,摸到哪兒哪兒疼。醫生給他檢查以後說,你的身體沒有病。隻是 你的手指斷了。他回過頭接著說,老兄,你的腦袋病了,改變你對事物的看法吧!
我突然覺得很疲勞,我安安靜靜地聽著他的話,不想再說話。
我把他送到博物館。
我問他,你要去幹什麼?我是說明天早上。
他看著我說,明天早上,黎明時我過來……叫兩聲:老兄,老兄……我打斷說,是巴迪。
他說,巴迪。如果你回應我,便把你拉上來。
我說,如果我不回應你呢?
他沉默了一下,說,不,不會的。憑安拉起誓。我知道你會的。
我說,無論如何你要照做,不需要任何感情,隻需要二十鍬土。
他聳聳肩說,怎麼可能!好吧。我照你告訴我的去辦。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孩子,我才不會這麼做呢。這事很難做……我會把你埋了,你別擔心。
我說,希望這錢能醫治你的孩子。要言而有信神才會保護你。
他說,希望你沒事。
我說,錢拿去吧。
他說,多謝你,現在不拿,等於完活再拿吧。
他走後,我心裏空落落的。當他說到明天,呼喊著“巴迪”的時候,我悲傷極了。
路上一對情侶請求我幫他們照相。他們笑得很甜蜜。
我把車快速駛上環行道,不一會,又到了博物館門口。
我買了票,坐在台階上等他,他在給學生上課。他看到了我。
我說,你好嗎?
他說,很好。
我說,我有事告訴你。
他說,說吧。
我說,你早上來找我的時候,帶兩塊石頭擲向我,我可能隻是睡著了沒有死。
他點點頭,說,兩塊石頭不夠,我擲夠三塊。
我說,再搖我一下,也許我還沒有死。
他邊走邊回頭。
我說,答應我。
他說,我不會說話不算數。
他要進入標本室了,我叫道,記住了,不要讓我失望。
我背著手,漫步在草坪旁。綠草如茵,彩霞滿天。一隻貓從台階上穿過。我坐下來,雙手抱臂,看著前方那一輪夕陽,掛在城市上空。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靜靜地看到日落的全過程。
夜深了,我關了自家的燈。
我打車來到櫻桃樹下,點燃一支煙,遠處是我居住過、又厭惡過的城市。夜晚的燈火使它通體透明,像一個夢。
天空隱隱傳來雷聲。
我躺進土坑,不大不小。天幕向我完全打開,我仿佛躺在天空的懷抱中。
雨,落下來了。
清涼的雨珠,一滴,一滴,落進我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