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過是流年似水(1)(1 / 3)

給許久未聯絡的朋友寫了一封信,卻不知道往哪裏寄,好像失去了地址,就失去了時間,我隻能隔著這段失去的時間和他遙遙相望。

即使知道地址,寫好的信,總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寄出去。這麼快,夏天就來了,每個人都去掉了身上多餘的負擔,清清爽爽地沐浴著陽光。我的信裏麵又要加上一個季節,在這個季節裏,我還是這樣,給許久未聯絡的朋友寫信,越寫越長,等待下一個季節。

我坐在六樓的欄杆上,想起了和你們一起看到的那些鳥,和你們一起放的風箏。對麵有兩個女孩在彈著琵琶,叮叮咚咚,像時間一點一點沉澱,砸落在我回憶的玉盤裏,濺起珍珠似的淚珠。

我一直認為,我是承受得起離別的,可是我承受不起離別的眼淚,眼淚是有透明翅膀的,思念的時候,它就從心底飛出來。

下了一場雨,陽台的門開著,夜晚還是有點冷,我加了件長袖,在這電腦前打字,隔一會就站起來,用雙手抱著自己,去陽台上呼吸空氣。現在很安靜,隻剩下微微的寒意。

把燈都關了,一個人在陽台上聽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平靜地訴說,我又想起了我的筆名:呢喃的火花。呢喃的火花,除了微微放大的毛孔,身子是暖的。

在屏幕的白光前看這些沒有打完的文字,像一隻隻排著隊的螞蟻,螞蟻讓我產生了錯覺。有一個時間裏,我的心痛了一下,時光仿佛倒流,背後的黑暗像一塊大布幕,白光裏螞蟻似的文字在那裏投影我的似水流年。

時間一點一點沉澱。我用了五年時間,徹徹底底地把以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每天開開心心騎腳踏車上學或者逃學出去玩街機在球場上出盡風頭的陽光少年給搞丟了,我不再是那個留下一封信偷偷一個人跑去北京發誓一定要考上中央美術學院的那個小傻瓜了,我隻能在玻璃明淨的大教室裏和無數的人一起坐到屁股生疼,背著包一個人穿梭於這個千瘡百孔卻熟悉的城市。我戴著耳機,輕音樂,搖滾,歌劇,我什麼都聽,卻什麼都聽不進去,我的心是空的,隻是不停地響著一個回音,是的,我的心太空了,聲音在那裏無法散去。

即使這樣,我仍然逃不過那些鋪天蓋地的回憶。我身邊的人,總是來了又去。

夜裏,我抱著枕頭睡覺,把耳朵捂緊,但像是所有的聲音都雜糅在那裏,我的呼吸急促,隻有把耳朵貼在冰冷的牆壁上,我的頭腦才肯有片刻的安寧。

我知道我是想哭了。

那年我十三歲,在一座小城的三流學校裏念初中,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架,是個好孩子。

我成天對著窗戶外的天空發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天空下有一座山,是小城的第一高度,779米,上麵有一個高高的發射塔,旁邊是電視台。

山腳下有一塊草地,是我們上體育課的地方。從我們學校到那草地要過一座小橋,橋下是一條幹枯的小河,剩下一塘死水,聽說就這塘以前也淹死過人。這橋到了晚上的時候就是談戀愛的絕佳場所,空氣好,夜色好。靠在橋廊上,能看到山頂燈塔的光和大片大片的甘蔗林。

我常常逃課,順著那塘死水旁邊的一條小道往斜坡上爬。斜坡是用石條砌成的,很高很陡。媽媽說是當年她們念書的時候,用上課的時間完成的,爸爸就是那時候和她認識的。

爬到斜坡一半的時候,可以看到一條渠道,渠道裏的水很冰,這裏衝下來過幾個死人,我跑過去看過一次,已經用草席蓋上了,隻看到一隻像麵包一樣的手,慘白慘白,上麵爬滿了白色的蟲。後來我好幾天吃不下飯,有無數條的蟲從我的心窩裏往喉嚨上鑽,嘔吐的感覺很厲害。

我的腦中總是會不停地閃著這些死亡的,或者美好的場景。

過了斜坡,一下子就到了一片新的天空下。

天特別藍,雲也特別白。

麵前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水庫,水裏倒映著山的影子,一片青綠。水麵上漂著一座木頭房子,靠輪胎和海綿浮著。養魚人外號叫秤砣,他和他兒子住在那木頭房裏,他兒子比我低兩屆,放學後就駛著那隻小木船,有時候我會讓他過來接我上船,和他一起去放漁網,收漁網,在他的木房子裏睡上一覺。但更多的時候,我會再往上爬一點,躺在水壩上,嘴裏叼一根狗尾巴草,有時候還可以摘到一些有刺的小草莓,放在嘴裏,酸酸的甜甜的。看著天空,感覺到地球在慢慢地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