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飯訪談錄
記者:追逐細節的遊戲,這是你的小說帶給人最大的視覺及精神衝擊。但在你馳騁漫遊的文字裏,為什麼卻找不到有關上海這個大都市的一點痕跡。
小飯:這個城市對人的要求是既勤快又精明,有人為了工作一天隻睡五六個小時,我不行,五六個小時簡直就跟沒睡一樣。城市大了,交通反而不方便,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隱身於鬧市的居士,對周圍的繁華喧鬧充耳不聞,跟這個城市的主流精神格格不入。我在逃避,包括我的小說。
大概因為從小在安徽農村長大的緣故,我喜歡鄉下緩慢的生活節奏,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然後出門去菜場買菜,能呆在家裏就盡量不出門,晚上也不會有那麼多應酬和娛樂。有時候就會有一種逃回農村的衝動。我的小說大多是對童年生活的回憶,最新出版的小說集《毒藥神童》就是對我童年生活的療傷。
記者:你認為肉體喜歡安逸,靈魂卻渴望四處遊蕩。想像力永遠是作家創作靈感的源泉嗎?
小飯:小學的時候老師常誇我的作文寫得好,記得老師有一次還在課堂上讀了我的作文《初冬的早晨》,對寫作的興趣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養成了寫周記的習慣。不過那是作文,跟小說完全是兩碼事,小說需要想像力,如果把生活中發生的事情實事求是地搬到文章裏,那就沒意思了。
真正的創作從大學開始,新概念作文大賽與《萌芽》雜誌社的驅動,給我們新興作家提供了平台。伴隨著成長、經驗和鑒賞能力的不斷提高,我對小說創作也有了新的感覺。很多小說都與我童年的生活經曆有關,我將那些發生過的事情抽象化,像《我的禿頭老師》、《大肚子狗》等等,效果很好。
有人說我們的創作在迎合潮流,我倒覺得未必,是我們迎合了時代。我和“80後”的作家寫的東西正好是比我們小四五歲年輕人的興趣所在,有市場,跟純粹的個人文化藝術成就關係不大。現在寫實小說的沒落不是說他們寫得不好,而是失去了閱讀市場。
記者:出色的模仿本領,技巧和語言的圓熟,取悅讀者的願望,這些注定了你的文學道路一邊充滿希望,另一邊也遍布陷阱。但你的模仿卻出人意料地給讀者以閱讀的快感,並且在橫衝直撞中彰顯著自己的個性。你覺得是這樣嗎?
小飯:王小波的小說以想象力著稱,有點類似歐?亨利的黑色幽默,讀起來特別有感覺。我自己寫小說時總是不自覺地流露出他的那種調調,倒不是刻意在模仿,寫好之後才發現就是有那麼一種味道,可能是我的精神力還不夠強大的緣故。有感染力的作家還有很多。餘華是我最佩服的作家,無論轉型前的幾個短篇和後來創作的走向現實主義的長篇小說,冷靜、慘烈,結局都是無端的死亡,震撼人心。蘇童的小說講究情調,對過去的惆悵,抒寫女人憂傷的美。有一天早晨我醒來,突然有了寫這樣一篇小說的想法,於是就有了《山坡上的女藝術家》這篇小說。
記者:藝術的表現形式一直隨著時代變化,現在它已經變得越來越淺顯,越來越直觀了。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小飯:我在大學裏學的是哲學,四年的學習讓我的思想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悟。哲學不是藝術,它講究邏輯,是理性的東西。哲學也非宗教,宗教是可以讓人減少痛苦的,但中國的哲學以客觀唯物論為基礎。
我有一個專門談論哲學的朋友圈,在BBS論壇上互相扯淡。這批人大多三四十歲,有工程師,也有小白領,實際上他們是真正有文化的人,他們的觀點思想都讓我很受感動。因為客觀環境的限製,他們的想法不能被大眾所知曉,有時候他們也很羨慕我,能夠著書立說。
記者:有人批評“80後”作家的創作存在一個普遍問題,筆法老練,言語尖酸刻薄,超越了他們所處年齡段的極限,但思想空洞,內容雷同。作為80後先鋒派代表人物,你有什麼不同意見?
小飯:有人說早熟,有人說故作老到,當然其中不乏矯情之作,這個讀者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我們一起成長起來的這批人大都有24、25歲了,有一定的生活閱曆,也有自己獨特的感受。問題的關鍵不是年紀大小和經驗多少,曹禺先生的不朽著作《雷雨》也是在我們這樣的年紀寫出來的,裏麵人物交織的愛恨情仇震撼每個人的心靈,但不能說一樣要出身於這樣的家庭才能寫出《雷雨》這部傳世之作來。小說創作中,現實事件離不開想象力。
我現在正在構思一篇小說,關於一個中年人回憶他年輕時女朋友的故事。我們這樣的年紀已經有過情感經曆,完全可以駕馭小說的情節構架和情感發展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