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峰訪談錄
記者:看你的自序,《維以不永傷》這部小說分別收錄進四本書裏,你覺得分割開來看和合成一本來看,有什麼不同的地方。我首先看了第二部分,當時並不知道它是一個長篇的四分之一,隻是隱約覺得有一些細節沒有交代清楚,一些懸念並沒有完全解開,但這似乎也並不妨礙我欣賞這四分之一的文本。
蔣峰:我覺得最簡單的回答是抽出來是中篇或短篇,合在一起是長篇,而且我也是按照長篇來寫的。當然每一部都是獨立的,即使是你讀到的第二部也可以分為兩個故事。但是以你隻閱讀第二部的經驗就可以明白讀了這兩部和隻抽出一部讀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因為這些都是互有關聯的因果關係。在某一部你讀到的情節是這樣的,但到了下一部分你會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整個就是這個道理。
記者:我看小說的第二部分,覺得除去整個事件中的懸念帶來的閱讀快感之外,裏麵有很多對於生活、生存、愛的無奈和憂傷。你似乎在緩緩地講述現實中無法超脫的疼痛,把它一一剝離出來。整個文本的調子是很沉鬱、壓抑的。這是否是你將小說命名為《維以不永傷》的原因?你的經曆也比較動蕩,對生活怎麼理解?
蔣峰:字麵解釋“維以不永傷”在第一部有說明。是借助一個虛擬的作者說出來的。其實大體的感覺和你說的也差不多,是一種對生活的無奈卻又不忍放棄。至於我對生活怎麼理解,我在小說裏已經說出來了,以後的小說裏我還會表達我的感悟。嗯,寫在小說裏,我覺得作為一個寫字的人不應該對個人問題說得太多,他應該去寫下來。
記者:我看了你的小說覺得你喜歡用對話的方式去敘述故事,並且好像熱衷於寫對話,不知道這是否是你這本小說的寫作風格?
蔣峰:可能你讀的是第二部的原因,所以你對我有這樣的誤解。因為第二部的敘述者是那個警察,他無法精準或優美地去描述記憶裏事情,所以他能講述的就是重現。而重現又以與別人對話為主,所以對話就占據了敘述的整體了。換做第一部或第四部就不是這樣,尤其是第一部,你幾乎見不到一句對話。
記者:形式的美感和情節的可讀性把握得很好,很沉著。你一直在試圖把兩者捏合起來麼?這方麵有哪些體會?
蔣峰:我不清楚形式的美感就是你指的二十章結構對稱,如果是我隻能把這當成對我的讚譽,不好多說什麼了。至於可讀性卻是我在寫作中很注意的。我在生活中是個喜歡對朋友講故事又用各種辦法使人相信這是真事的人。到後來我的朋友都不相信我了,我就得寫在紙上給別人講了。小說也是這樣,在讀者翻開書的第一頁就在潛意識地告訴自己這些都是作者編的。那作為作者我們能怎麼辦呢?
加重細節描寫,讓讀者腦中閃現畫麵;字句可信,就連我自己也要相信這是真的,我隻是把它講出來而已。
記者:序言中你提到一位朋友“他說看第一部的第一句就明白,蔣峰在翻譯一部沒有原著的作品”怎麼理解?是暗指你作品中西方文學的因素麼?還是暗指你的這部作品幾乎是沉在你的生命裏很久,你隻是把它說出來了?還是別的什麼?
蔣峰:我寫序就想著你這兩種暗示,我想我的那位陌生的朋友應該也是這個意思。我得再重申一次,我不是個隻接受西方文學的人,中國傳統的文化我也很迷戀,隻是我對國外文學的了解並不比中國文學少而已。這是個很奇怪的事情,當我對國外的文學很癡迷,對中國文學也很癡迷的時候,他們就會說我是個純粹受西方影響的作者。就以你讀的第二部舉例,鍾磊的那個悲劇就是一個隻有在中國才能發生的,而且他入獄後思考的東西,仔細看就是對一些唐詩宋詞的翻譯鑒賞。
記者:你是怎麼想到要寫《維以不永傷》的?
蔣峰:這個是我很早就想寫的了,之後的幾年裏我便一直在想我應該怎麼講述它。2003年,我終於把它寫完了,現在回頭看看,覺得還可以。雖然由於第一次寫長篇,筆力有些生澀,但自己的想法基本還是說出來了。
記者:我們看到你在《維以不永傷》裏借作品中的人物之口自詡它是最出色的華語小說,但是同樣是在作品中,你為它安排的命運卻是自費出版,隻印了三百本,要由作者偷偷地塞給路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差?《維以不永傷》真的是你送給讀者的最好的禮物嗎?你估計讀者會欣然接受《維以不永傷》嗎?
蔣峰:這樣安排是為了交代杜賓的命運,其實我對《維以不永傷》的期望還是蠻高的。我想在我的下部長篇出來之前應該是最好的禮物。讀者應該會接受這本書的。出版之前一些朋友曾經看過未修改的版本,都挺喜歡這本書的,而且有人曾經連續閱讀五遍,不隻是我作品的人物說,一些朋友也告訴我,這是他讀過的最出色的華語小說。因為作為長篇它有一個很好的載體——曲折的情節。至於敘述結構是反常規的,我覺得這不會成為閱讀障礙。隻要你合上書,仔細想想,你會發現,按照傳統的講故事順序你無法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