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窺園先生詩傳(2 / 3)

先生在星嘉坡,曼穀諸地漫遊,足夠兩年。囊金蕩盡,迫著他上了宦途。

但回到兵部當差既不可能,於是“自貶南交為末史”去了。先生到北京投供吏部,自請開去兵部職務,降換廣東即用知縣,加同知銜。他願意到廣東,一因是祖籍,二因朋友多。又因漳州與潮州毗鄰,語言風俗多半相同,於是寄籍為龍溪(係福建省龍溪縣。)縣人。從北京南下,到桃都把家眷帶到廣州,住藥王廟興隆坊。丁酉戊戌兩年中幫廣州周知府與番禺裴縣令評閱府縣試卷。己亥,委隨潮州鎮總兵黃金福行營到惠潮嘉一帶辦理清鄉事務。庚子,廣州陳知府委總校廣州府試卷。不久,又委充佛山汾水稅關總辦。辛醜,由稅關調省,充鄉試閱卷官。試畢,委署徐聞縣知縣。這是他當地方官的第一遭。

徐聞在雷外半島南端,民風醇樸。先生到任後,全縣政事,隻用一位刑名師爺助理,其餘會計錢糧諸事都是自己經理。每旬放告,輕的是偷雞剪鈕,重的也不過是爭田賴債。殺人越貨,罕有所聞。“訟庭春草蔭層層,官長真如退院僧”,實在是當時光景。貴生書院山長楊先生退任,先生改書院為徐闖小學堂,選縣中生員入學。邑紳見先生熱心辦學,乃公聘先生為掌教,每旬三六九日到堂講經史二時。有清以來,縣官兼書院掌教實是罕見。先生時到小學堂,與學生多有接觸,因此對於縣中人情風俗很能了解。先生每以生於憂患,死於晏安警策學生。又說:“人當奮勉,寸晷不解,如耽逸樂;則放僻邪侈,無所不為。到那時候一,身心不但沒用,並且遺害後世。”他又以為人生無論做大小事,當要有些建樹,才對得起社會,生無建樹死嫌遲也是他常說的話。案頭除案卷外,時常放~冊白紙本子,如於書中見有可以警發深思德行的交句便抄錄在上頭,名為補過錄,每年完二三百頁。可惜三十年來浮家處處,業匕暴喪失幾盡,我身邊隻存一冊而已。縣衙早已破毀,前任縣官假借考棚為公館,~南生又租東鄰三官祠為兒輩書房,公餘有暇,常到書房和徐展雲先生談話,有撇為兒輩講國史。先生在徐聞約一年,全縣紳民都愛戴他。

光緒二十九年,廣東鄉試,先生被調入內簾。試畢,複委赴欽州查黟重案。

回省消差後,大吏以先生善治盜,因陽春陽江連年鬧匪,乃命他緩赴三水縣本任,調署陽春縣知縣。到陽春視事,僅六個月,對於匪盜,剿撫兼施,功績甚著,乃調任陽江軍民同知兼辦清鄉事務。在陽江三年,與陽江遊擊柯壬貴會剿土匪,屢破賊巢,柯公以功授副將,加提督銜;先生受花翎四品頂戴的賞。陽江新政自光緒三十年由先生漸逐施行,最重要的是遣派東洋留學生造專門人材,改濂溪書院為陽江師範傳習所以養成各鄉小學教員,創辦地方巡警及習藝所。

光緒三十二年秋,改陽江為直隸州,領恩平,陽春二縣。七月初五日,習藝所罪犯越獄,劫監倉羈所犯人同逃。那時,先生正下鄉公幹,何遊擊於初五早晨也離城往別處去。所長莫君人雖慈祥,卻乏幹才,平時對於所中犯人不但未加管束,並且任外人隨時到所探望。所中犯人多半是礅犯,徒刑重者不過十五年,因此所長並沒想到他們會反監。初五日下午,所中犯人突破獄門,登監視樓,奪守崗獄卒槍械,擁所長出門。遊擊衙門正在習藝所旁邊,逃犯們便擁進去,奪取大堂的槍枝和子彈。過監倉和羈所,複破獄門,迫守卒解放群囚。

一時城中秩序大亂,經巡警,和同知衙門親兵力擊,匪犯乃由東門逃去,棄置莫君於田間。這事情本應所長及遊擊負責,因為先生身兼清鄉總辦,不能常駐城中,照例同知離城,遊擊便當留守。而何遊擊竟於初五早離城,致亂事起時,沒人負責援救。初六日,先生自鄉間趕回,計逃去重犯數十名,輕罪徒犯一百多名,乃將詳情申報上司,對於遊擊及所長瀆職事並未聲明。部議開去三水本任,撤職留緝。那時所中還有幾十名不願逃走的囚徒,先生由他們知道逃犯的計畫和行徑,不出三個月,捕回過半。於是捐複翎頂,回省候委。十二月,委辦順德縣清鄉事務,隨即委解京餉。丙午丁未兩年間可以說是先生在宦途上最不得意的時候。他因此自號春江冷宦。從北京回廣州,過香港,有人告訴他陽江越獄主犯利亞摩與同伴都在本島當勞工,勸他請省府移文逮捕歸案。先生說: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所以追捕逃犯,是怕他們出去仍為盜賊害民。現在他們既然有了職業,當要給他們自新的機會,何必再去捕殺他們呢?況且我已為他們擔了處分,不忍再借他們的脂血來堅固自己的職位。任他們自由吧。”

光緒三十三年五月赴三水縣任。三年之中,力除秕政,向例各房吏目都在各房辦公,時間無定,甚至一件小案,也得遷延時日,先生乃於二堂旁邊設縣政辦公室,每日集諸房吏在室內辦公,自己也到室簽押。舞弊的事頓減,人民都很愉快。縣中巨紳,多有豢養世奴的陋習,先生嚴禁販賣人口,且促他們解放群奴,因此與多數紳士不協,為事甚形棘手。縣屬巨姓械鬥,鬧出人命,先生秉公辦理,兩造爭獻賄賂,皆被嚴辭謝絕。他一生引為不負國家的兩件事,一是除民害,一是不愛錢。《和耐公六十初度》便是他的自白之一。當時左右勸他受兩造賂金,既可以求好巨紳,又可以用那筆款去買好缺或過班。賄賂公行是三十年來公開的事情。拜門,鑽營,饋贈,是官僚升職的唯一途徑。先生卻恨這些事情,不但不受賄,並且嚴辦說項的人。他做了十幾年官,未嚐拜過誰的門,也未曾為求差求缺用過一文錢。對於出仕的看法,他並不從富貴著想。

他嚐說:“一個人出仕,不做廊廟宰,當做州縣宰。因為廊廟宰親近朝廷,一國人政容我籌措;州縣宰親近人民,群眾利害容我乘除。這兩種才是真能為國效勞的宰官。”他既為公事得罪幾個巨紳,便想辭職,會授電白縣,乃卸事回省。

將就新任,而武昌革命軍起,一月之間,閩粵響應。先生得漳州友人電召回漳,被舉為革命政府民事局長。不久,南北共和,民事局撤消,先生乃退居海澄縣屬海滄墟,號所居為借滄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