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曆九百六十五年正月某日。天色陰沉,寒風怒號。
儲安國安平城南王宮的一座大殿內。數十名官員跪伏在大殿中央,齊齊把目光投向殿前海格王。海格王身著黑色王服,端坐於龍椅之上,他此刻正臉色鐵青,胸口起伏不定。大殿上鴉雀無聲,唯有大殿四周的白炭火爐不時“劈剝”作響。
俄頃,海格王寒聲道:“你們竟敢死諫!孤家倘若不允呢?”
太宰楊興邦往前爬了兩步,顫聲道:“王上,非為臣等苦苦相逼。但自大殿下呱呱出世以來,王國之內屢遇天災,蝗災、旱災、水災、震災,舉國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上月,大殿下又克死其生母。如今天降異石,其上的籤語也指明了大殿下海格安乃不詳之人,受了上神詛咒……”
“夠了!”海格王陡地站起身,怒聲道。
這時,殿外有人大聲道:“王上、王上,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驚慌?”海格王皺了皺眉,抬手示意侍衛打開了殿門。
一名內史驚慌失措地跑進來,跪在殿前的台階下,“王上,宮門外有數千百姓聚眾滋事!”
“聚眾滋事?”海格王吃了一驚,“那劉廷尉何在?”
“劉大人正在勸散百姓。”內史回答道。他道罷,方覺一時情急,說露了嘴,想要改口已是不可能了。
“勸散?”海格王狐疑地低頭看著下麵的內史,“怕不是聚眾滋事吧?”
內史被他看得打了個哆嗦,忍不住頭點如搗蒜,“卑臣失言,請王上恕罪!恕罪……!”
“好啦好啦,你起來說話。”海格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如實告訴孤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內史一咬牙,昂首恨聲道:“王上,那些亂民竟然要求、要求……”他支吾了片刻,後麵的話最終沒說出口。
海格王冷冷一笑,替內史將後麵的話說了出來,“要求孤家將大殿下棄置荒野,是也不是?”
內史臉色慘白,趕緊跪了下去。
“哈哈哈……”驀地,海格王發出一陣慘厲的狂笑,“我堂堂一方諸侯王,竟然保不住自己的長子。好,既然你們都認定他受過天神詛咒,那孤家不妨姑且信之。來人呐——!”
邊上有名年紀較小的內史小步奔來,應了一聲“在”,在他們麵前跪下。
“你速去王太後寢宮,將海格安抱來交給司命大夫。”
“是。”小內史正欲起身,大殿側廂有人顫聲道:“不用煩勞了,哀家親自將我的孫兒抱來了!”
海格王聽得心頭一顫,他叫了聲“母後”,疾步搶下台階,扶住正從走進大殿的王太後。但見她已經易去了平日的宮廷裝扮,換上了普通民婦的裝束。海格王不由大吃一驚,“母後您這是?”
王太後將懷中的繈褓交給身邊的內史,朝海格王擺了擺手,色厲內荏地道:“王兒,我們海格王家曆代從無邪惡之人。以前沒有,將來更不會有。既然大夥兒認定我的孫兒是妖魔轉世,那哀家要證明給他們看,他們錯了,他們瞎了眼!”
殿上眾人聽得麵麵相覷,無人敢再說什麼。
王太後轉過身來,冷眼看著眾位朝臣,怒斥道:“你們怎麼不說話了?都啞巴了?安兒怎麼礙著你們了?他尚在繈褓,既然不能開口說話,更不能像你們中間有的人那樣為非作歹、弄權作勢,你們憑什麼認定他是妖魔臨世?憑什麼將天災人禍之責強加於他?司命大夫,你說,憑什麼?天神親口告訴你的麼?”
司命大夫嚇得麵色有若土灰。數十年來,他首次見一向溫婉的王太後發如此大的火,而且在朝堂上辱罵朝臣,言辭尖酸刻薄。再加之他心中有愧,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囁嚅了半晌,依然沒道出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