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曆代名詞(2 / 3)

滿庭芳

山抹微雲,天粘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消魂,當此際,香囊暗解,歲帶輕分。漫贏得、青樓薄幸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秦觀詞作。

這首詞是秦觀的代表作之一。蘇東坡對此十分讚賞,並因此稱秦觀為“山抹微雲君”。

這是一首描寫離情的詞,離情別緒中兼寓懷才不遇,淪落天涯的失意之感。上片以寫景為主,從微雲抹山寫入,然後以斜陽、寒鴉,景中寓有人去樓空的落寞之情;下片以抒情為主,情中又有景物點綴其間,結之以燈火昏黃,使全詞色彩黯然,柔情無限。

在秦觀《淮海詞》中,長調就當推這首《滿庭芳》為冠了。

浣溪沙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秦觀詞作。

這首詞所抒發的是一種對時光流逝、情人離去、春來無聊的無奈“閑愁”,形象的畫麵給人以廣闊的想像空間。輕靈流暢,清婉幽雅。上片寫節候、環境給人的感受,春寒彌漫在小樓,陰濕的天氣如同晚秋,室內屏風上淡煙流水的圖畫,也與輕寒融為一體,寂寥的氛圍喚起主人公淡淡春愁。下片前兩句轉寫樓外景色,落花自在飄飛,宛如人的悠悠夢境,雨絲無邊無際,仿佛人的縷縷情愁。末句“寶簾閑掛小銀鈞”又是一幅畫麵,那是抒情主人公居住的環境,與前麵的情景融為一體,在百無聊賴的情景中,思緒悠悠,淡淡的幽怨不斷地從中滲透出來。

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秦觀詞作。

這是一首詠題之作,它緊緊圍繞著牛郎織女的神話傳說,創造出一個美麗動人的藝術境界,表現出被迫分居兩地的牛郎、織女真誠不渝的愛情,並以豐富的想像,形象地反映出牛郎織女悲歡離合的複雜心情,同時也體現出秦觀理想的戀愛觀。上片以兩個對句起頭,既寫七夕景色,又景中見情,暗含離恨。離三句寫雙星渡銀河相會。四、五句說一年中雙星雖僅一次相聚,卻勝過塵世間的約會無數,表明了詞人對這一神話故事愛情意義的認識。下片兩對句寫雙星的短暫相會,“忍顧”一句表現其無限依戀。一個“忍”字,千回百轉,無限辛酸,把難舍難分的情景真切地表現了出來。然而,詞人筆鋒再次陡然轉變,迸發出全詞最高亢的音符:“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事實確實如此。“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是相互的期望,也是相互的誓言,更是彼此之間的排遣和無可奈何的安慰。其中交織著種種歡樂和悲哀,隻覺得意味深長,咀嚼不盡。

千秋歲

水邊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亂,鶯聲碎。飄零疏酒盞,離別寬衣帶。人不見,碧雲暮合空相對。憶昔西池會,宛鳥鷺同飛蓋。攜手處,今誰在?日邊清夢斷,鏡裏朱顏改。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

秦觀詞作。

這首詞寫詞人愁情的深沉濃重。這濃重的愁情是由人世盛衰與季節變化而引起的,所以,詞中很自然地要聯係到人世的悲歡離合與大自然的變化。然而,這隻是觸發內心感情活動的一個契機,是感情突然爆發的導火線。所以,詞中出現的人世與大自然並非確有所指,這一切隻不過是想說明:“攜手處,今誰在”,“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而已。句中的“飛紅”與“海”,也不是具體的客觀事物的精心描畫,它在句中隻不過是一種比喻,目的在於抒寫內心的愁情。這首詞作於貶謫期間,詞人已經對現實完全絕望,無邊的愁苦鋪天蓋地地壓將下來。整首詞借景抒情,言淺意深。

八六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盡還生。念柳外青驄別後,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怎奈向、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蒙蒙殘雨籠晴。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

秦觀詞作。

這首詞是一首懷人之詞。

詞的開端三句“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盡還生”極具特色,詞人與所愛之人分別已久,獨倚危亭,忽睹芳草,從而聯想到離情的纏綿鬱結。其中一“恨”字,可謂“神來之筆”。“念柳外表驄加緊後,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兩句用“念”字領起追憶,想起分別時的情境,遂覺無限痛楚。

下片“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三句,進一步追憶當時歡聚之樂。“怎奈向”三句歎惜好景不常,相聚不長,卻又匆匆別離。接下來,先寫別離時的景致,又寫當前景物,以景融情。“那堪”二字領起觀看淒迷之景的惆悵之情。末句又是融情入景,有悠然不盡之意。

秦觀的這首詞,極具藝術美感。他不直寫離情,而是融情於景,以景襯情,即把景物融化到感情之中,使景物更具生命力,在景物之上附托感情,感情因此更為含蓄深邃。

滿庭芳

碧水驚秋,黃雲凝暮,敗葉零亂空階。洞房人靜,斜月照徘徊。又是重陽近也,幾處處、砧杵聲催。西窗下,風搖翠竹,疑是故人來。傷懷!增悵望,新歡易失,往事難猜。問籬邊黃菊,知為誰開?謾道愁須酒,酒未醒、愁已先回。憑欄久,金波漸轉,白露點蒼苔。

秦觀詞作。

這是一首傷秋懷舊之詞。

開頭“碧水驚秋,黃雲凝暮,敗葉零亂空階。”三句寫的是秋天的黃昏景色,表現了詞人對一片蕭瑟景象的主觀感受。接著寫詞人在斜月照耀下,徘徊不定,陷入了沉思之中。“重陽”點明時間,且蘊含很深的感慨。“西窗下,風搖翠竹,疑是故人來”於寫景中透露出懷人的情緒,為全詞主旨所在。

下片開頭幾句緊承上片,婉轉地表達出遭貶後作者的生活曆程和傷秋懷舊的情結。花是有感情的,能專為某人而開,所以才會有詞中的一問。接下來又把黃花與酒以及解愁與否聯係起來,說出一句最動情的話:酒敵不過愁。最後三句以景語作結,詞情搖曳,回味無窮,藝術感染力極強。

卜算子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作者李之儀(生卒年不詳),字端叔,號姑溪居士,滄州無棣(今屬山東)人。元豐進士,從蘇軾於定州幕府,曆官樞密院編修官,通判原州。能文,擅尺牘,亦工詞,語言通俗明白,小令尤清婉峭。有秦觀遺風。有《姑溪詞》。

這首詞寫女主人公對愛情的忠貞及對情人的無盡相思。詞寫相思之情,本屬最平常的題材,但這首詞卻寫得很有特色,原因在於構思比較新巧。詞人以江水比喻戀情,滔滔不絕,天長地久,以源遠流長的長江連接相思的雙方,空間距離之遼遠、彼此思念之綿長,盡在不言之中。沒有花前月下的纏綿悱惻,將雙方的情感融入滔滔江水,情意是那麼的清醇、真摯。隻要兩人心心相印,息息相通,戀情便永遠不會衰竭。這首詞另一特點是語言樸素,抒情直率,有鮮明的民歌風味,且以談語寫情語,更加反映出感情的真摯。富有民歌清新雋永之意味。

謝池春

殘寒消盡,疏雨過、清明後。花徑款餘紅,風沼縈新皺。乳燕穿庭戶,飛絮沾襟袖。正佳時,仍晚晝。著人滋味,真個濃如酒。頻移帶眼,空隻恁,厭厭瘦。不見又思量,見了還依舊。為問頻相見,何似長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將此恨,分付庭前柳。

李之儀詞作。

這是一首感懷抒情詞。

這首詞上片著重寫景,詞人描繪了種種美好動人的春光,同時也抒發了好景不屬的傷感。下片觸景生情,抒發了他回腸百轉地思念意中人,相思極苦。哀怨別恨,以頻移腰帶孔眼、日漸消瘦的典故來形容,令人不忍多聽。

這首詞以景語開始,又以景語結束,在層層描寫、鋪敘中滲透著強烈的感情,然而又非常委婉,形成了“情韻兼勝”的風格。

青玉案

淩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台花榭、瑣窗朱戶,隻有春知處。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作者賀鑄(1052~1125),字方回,原籍山陰(今浙江紹興市),生於衛州(今河南汲縣)。曾任泗州、太平州通判,晚年退居蘇州,自號慶湖遺老。工於填詞,語言清麗,詞風婉約豪放兼而有之。著有《東山詞》。

這首詞看似追戀理想中的美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那種悵惘淒愁的心靈怨歌,其實是抒寫詞人的孤寂生活和政治上失意的苦悶愁思。

全詞由兩個相互表裏的層次組成:表層次揭示美人離詞人漸漸遠去,乃至完全消逝過程中詞人情感的浪折起伏;縱深層次則顯現詞人造求政治理想終不可得而幻滅的苦痛心靈。對美人纏綿往複的情感經曆了三個階段:目送美人遠去的惆悵(首二句),眷戀美人幽寂的感傷(上片後部分),設想美人遲暮的淒苦(下片首二句)。結處化情入景,用“怨而不怒”的委婉筆調,將難言的淒苦化解成籠天罩地的迷秋怨(下片後部分)。這一連串的情感演化,還隻是詞人表層次的心緒糾葛。最令人目眩神迷的是表層次背後的縱深結構,它也由三個層次組成:政治理想難以實施的悵惘,製止理想不可追求的哀怨,政治理想即將幻滅的苦痛。值得一提的是詞末四句先用“試問閑愁都幾許”設問,接著連用三個意象,比喻愁緒茫茫,無邊無際。“煙草”是原野草色,用“一川”形容,有一覽無盡之狀;“風絮”是飛揚的柳絮,用“滿城”形容,給人以無窮無盡之感,“梅雨”是連綿不斷的陰雨,連用三個比喻,把不可捉摸的抽象的感情,轉化為可見、可體味的實景,真可謂妙絕!

鷓鴣天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原上草,露初,舊棲新壟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複挑燈夜補衣。

賀鑄詞作。

這是一首懷念去世妻子的悼亡詞。詞人隨著情感的觸發、思緒的飛越、景物的轉移,緩緩訴說隱藏於心底的永遠無法抹去的苦痛。這裏,雖然沒有悲傷的呐喊,或者是聲嘶力竭的哭泣,但是,這一份銘心刻骨的哀痛在慢慢地揭示過程中,依然有著震撼人心的藝術感染力。開篇即抒發物是人非的悲慨,“同來何事不同歸”的發問,語極沉痛。“梧桐半死”,“鴛鴦失伴”比喻失去愛侶,形象表達了喪偶之痛和詞人的孤獨寂苦和對亡妻的思戀。這種夫妻深情,是在平日裏瑣瑣碎碎的生活細事中積累而成的,詞的結尾選擇“誰複挑燈夜補衣”的生活細節做捫心自問,既是對這一份點滴累積而成的情感的言簡意賅的歸納,也是對這一份愁斷心腸趵痛苦的解釋,雖是普通生活場景,卻是當年夫妻恩愛的藝術再現,極真摯動人。麵對這一切無時無處不在的令人淒苦難耐的外在情景,詞人又怎麼能從痛苦中自拔呢?這就是這首短詞所一言難盡的含蓄之處。

踏莎行

楊柳回塘,鴛鴦別浦,綠萍漲斷蓮舟路。斷無蜂蝶慕幽香,紅衣脫盡芳心苦。返照迎潮,行雲帶雨,依依似與騷人語。當年不肯嫁春風,無端卻被秋風誤。

賀鑄詞作。

這是一首詠物詞,是借詠荷花寄寓作者懷才不遇、壯誌難酬的感慨。詞中孤高幽潔的蓮花正是一生懷才不遇的作者的化身。

首二句描繪綠柳環繞、鴛鴦雙棲的池塘,交代荷花的生長環境。接下來三句寫滿地浮萍使蓮舟路斷,連蜂蝶也不來親近荷花,寂寞的荷花自開自落,雖然秀色超群,婀娜多姿,卻無人采摘,也無人欣賞,以此隱喻自己懷才不遇的境地。下片用擬人的手法,寫荷花迎著夕陽晚潮,對騷人雅士訴說情懷。本文的點睛之筆是結尾“當年不肯嫁春風,無端卻被秋風誤”二句。這兩句是說荷花不肯與百花在春天中競相開放,而獨自在炎炎夏日中盛開。但是,秋風一起,紅衣落盡,芳華消逝,便被秋風耽誤。作者巧妙地把荷花的開放與凋零與自己的內在品質、人生際遇聯係在一起,達到了詠物、擬人與自寓的完美結合,可謂是詠物詞中的珍品。

半死桐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蟾,舊棲新壟兩依依。

空床臥聽南窗雨,淮複挑燈夜補衣!

賀鑄詞作。

這是一首懷念去世妻子的悼亡詞。詞人隨著情感的觸發、思緒的飛越、景物的轉移,緩緩訴說隱藏於心底的永遠無法抹去的苦痛。這裏,雖然沒有悲傷的呐喊,或者是聲嘶力竭的哭泣,但是,這一份銘心刻骨的哀痛在慢慢地揭示過程中,依然有著震撼人心的藝術感染力。詞人重到蘇州城,景物依然,然而,詞人的情緒改變了,便感覺到周圍的一切也都不一樣了。作品就是在“萬事非”的痛苦回憶的基調下層層展開的。連用“梧桐半死”、“頭白鴛鴦失伴”的比喻,寫自己的孤獨寂苦和對亡妻的思戀。這種夫妻深情,是在平日裏瑣瑣碎碎的生活細事中積累而成的,詞的結尾選擇“誰複挑燈夜補衣”的生活細節做捫心自問,既是對這一份點滴累積而成的情感的言簡意賅的歸納,也是對這一份愁斷心腸的痛苦的解釋。麵對這一切無時無處不在的令人淒苦難耐的外在情景,詞人又怎麼能從痛苦中自拔呢?這就是這首短詞所一言難盡的含蓄之處。

夜如年

夜如年斜月下,北風前,萬杵千砧搗欲穿。

不為搗衣勤不睡,破除今夜夜如年。

賀鑄詞作。

閨婦思邊的題材在詩歌中是常見的,不過,在宋詞中,類似題材卻極為罕見。賀鑄寫了一組思邊的《搗練子》,流傳到今天的還有六首(其中一首殘缺),這裏選錄二首。思婦關心遠在邊塞丈夫的起居冷暖,搗征衣、做征衣、寄征衣,就寄托了她們一腔的熱情和滿腹的思戀。邊疆戰事頻繁,多家征人遠戍他鄉,以至一片搗衣聲整齊響起。戰爭帶來的妻離子散,不僅給閨婦以無窮的痛苦,也成為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北宋中後期,與西北的西夏及羌人接二連三地發生戰爭衝突。北宋部隊戰鬥力太弱,隻得以軍隊的數量取勝,這便造成了眾多家庭的分離。賀鑄的思邊詞就接觸到這個社會問題。長期分離所帶來的痛苦,折磨得思婦時時以淚洗麵,這淚水都是相思之情的傾訴。更令思婦難堪的是她們甚至根本不知道遠戍邊塞的征人究竟身在何方,搗就征衣以後也不知道該寄到何處。一肚子的關懷思念之情無由訴說、無處表達,當然更不知道征人的生死存亡,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更令人牽腸掛肚的呢?第二首寫一個簡單乏味的搗衣動作,然到了擅長運用生活細節表現人物情感的詞人手中,是如此的變化無窮。搗衣,已經不是單純的做好征衣、寄予丈夫的妻子的賢惠表現,妻子又何嚐不是借此重複單調的動作以消磨孤獨寂寞的無聊時光?白天,可以在忙碌中暫時遺忘對遠人的思念和因此生發出來的痛苦。到了夜晚,輾轉失眠,所有的痛苦都湧上心頭,閨婦真的不知道如何打發這漫漫長夜。與其躺在床上受折磨,不如起床尋找一點事情做做,既可消磨時光,又可緩解痛苦。這種痛苦是因為征人遠戍他鄉引起的,所以,閨婦就借“搗衣”的動作以寄思念之情,以排解內心的愁苦。搗衣明明是為了征人,忽然之間,就轉為思婦為自身消除痛苦的一種方式。否則,明知征衣無由寄達,何苦還是這樣執著地搗呀搗呢?表麵上是“搗欲穿”的石頭,事實上則是一顆破碎的心靈。

小梅花

思前別,記時節,美人顏色如花發。

美人歸,天一涯,娟娟姮娥,三五滿還虧。

翠眉蟬鬢生離絕,遙望青樓心欲絕。

夢中尋,臥巫雲,覺來珠淚,滴向湘水深。

愁無已,奏綠綺,曆曆高山與流水。

妙通神,絕知音,不知暮雨朝雲何山岑?

相思無計堪相比,珠箔雕闌幾千裏。

漏將分,月窗明,一夜梅花忽開、疑是君。

賀鑄詞作。

隱括前人的詩意,化為己身所有,且顯得自然妥帖,無斧鑿痕跡,比自鑄新詞、自創新意還難,因為這是“戴著鐐銬跳舞”,由不得詞人隨心所欲地發揮。賀鑄這首詞卻完成了這樣高難度的動作。詞人用唐詩現成的詩意與詩語,重新組合排列,表現了自己與“美人”離別之後魂牽夢縈的思念之情。詞人從刻骨銘心的分別那一刻說起,寫到別後的不盡相思,或夢中幾度相見,醒來更添苦痛;或將情思寄予琴聲,又因身邊沒有知音而索然無味。經隱括改寫,保持了原詩脫口而出、平易流暢的風格,又在長短節奏的更變中,增加了一種吞吐難言的含蓄,使作品的情感經過幾度波折,更加令人回味。詩意雖然並不新鮮,但經過重新組織,語意與語氣仍然一氣貫注,且有一定新意,顯示了詞人寫作的高超技巧。這種隱括的寫作方法,是北宋後期詞人喜歡化用前賢語意、語句的一個登峰造極的表現。

少年遊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作者周邦彥(1057~1121),字美成,自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市)人。元豐初,獻《汴都賦》,受神宗賞識,任大學正,後為漂水(今屬江蘇)令。徽宗朝,官徽猷閣待製,大晟府的提舉官。他妙解音律,能自度曲,創製新聲;內容多寫豔情羈愁,藝術上精工富麗;詞作結構縝密,曲折有致,音律諧婉,深受詞家推崇,譽為“集大成”的詞人。著有《清真集》。

這首詞寫旖旎風流的戀情。上片烘托室內氣氛,渲染室內的安恬靜謐、純淨閑雅;下片“低聲問”三字直貫篇終,極寫對戀人的溫柔體貼和婉言勸留。這首詞在場景的布置與細節的選擇上構思極為別致,詞人沒有選取離別相思之類的場麵,也沒有選取別後重逢驚喜的一刹那,而隻是通過“並刀”、“吳鹽”、“新橙”“錦幄”、“獸香”這樣一些比較簡單的道具布置出一個安恬靜謐的環境,然後再通過“破新橙”、“坐調笙”和“低聲問”的動作以及“不如休去”的對話,表現愛戀與體貼之情。這樣,就洗脫了脂膩粉濃的低俗氣味,境界較為高雅。這首詞的精彩部分主要是靠動作和對話表現出來的。如果沒有下片“低聲問,向誰行宿”諸句,就不可能含蓄宛轉地表現出旖旎風流與溫柔體貼的戀情。正因為這首詞是靠動作和對話來表情達意的,所以它的話言也有其新的特點,即提煉口語,如話家常,純用白描,到口即消。

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

鳳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人靜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綠濺濺。憑闌久,黃蘆苦竹,擬泛九江船。年年,如社燕,飄流翰海,來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

周邦彥詞作。

這首詞是作者於哲宗元八年(1093)在溧水縣令時所作,抒發了詞人步入中年後的失意淪落之感。上片用秀麗圓潤的詩句把江南初夏的景物和低濕潮濕的氣候條件寫得形象逼真而又細致入微。首三句點明時令,渲染初夏風光。“地卑山近”二句進一步刻畫其地、其景、其事,江南梅雨季節的景色宛然入目。“人靜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綠濺濺”,加倍烘托心情的不佳。“烏鳶”的自樂與新綠的歡快,是樂者自樂、哀者自哀,與詞人無法產生共鳴。末三句承此,直接爆發出近似貶謫的苦痛之情。下片寫漂流之哀傷。詞人以“社燕”自比,暗示生活無定,四處奔波,有寄人籬下之感。漂流身世,宦海浮沉,牢騷不平又怎能不油然而生?“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兩句,筆意陡轉,欲借酒驅愁。這是針對上述漂流失意而產生的無可奈何的辦法,其中隱含難言之苦。然而“長近尊前”仍無濟於事,原因是“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這三句又翻進一層,敘說飲酒聽歌反而更增添心中愁悶。百般無奈,設想隻有進入醉鄉才能暫時忘卻無盡的煩憂:“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這樣,就把難以訴諸言表的“依人之苦”,“患失之心”,表達得隱約含蓄、細膩深摯。

風流子

新綠小池塘。風簾動、碎影舞斜陽。

羨金屋去來,舊時巢燕;土花繚繞,前度莓牆。

繡閣鳳幃深幾許?曾聽得理絲簧。

欲說又休,慮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觴。

遙知新妝了,開朱戶,應自待月西廂。

最苦夢魂,今宵不到伊行。

問甚時說與,佳音密耗,寄將秦鏡,偷換韓香。

天便教人,霎時廝見何妨。

周邦彥詞作。

這首詞寫與情人分手後的苦苦思戀之情。與柳永不同,詞中雖然有口語的直接運用,但整體風貌清麗雅致,吞吐含蓄。上片寫徘徊於當年兩人相聚、相親之地,愁緒無限。還是當年的新綠池塘,風簾、斜陽、金屋、巢燕依舊,然而,苔蘚繚繞,莓牆斑駁,蕭條冷清,無複舊時歌舞盛況。對舊情的無限依戀與難以排解的憂愁自然流露。下片設想所鍾情的女子也應如此思念自己:她西廂月下,開朱門盼歸。愁苦無以寄托,便渴望互通音信。當然,最好是祈禱老天,給有情人片刻的歡聚時光。況周頤評價詞中所用的口語說:“此等語愈樸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 由性靈肺腑中流出,不妨說盡而愈無盡。”(《蕙風詞話》卷二)。

滿庭芳

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

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

人靜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綠濺濺。

憑欄久,黃蘆苦竹,擬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漂流瀚海,來寄修椽。

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

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

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

周邦彥詞作。

詞人於元末曾任溧水令,多少有受舊黨排斥的意味,於是產生了厭倦在外地卑官微職的生活。這首詞借溧水風光的描述,抒發了這種無法排遣的苦悶。上片用秀麗圓融的詩句把江南初夏的景物和低濕潮潤的氣候條件寫得形象逼真而又細致入微。首三句點明時令,渲染初夏風光。“地卑山近”二句進一步刻畫其地、其景、其事,江南梅雨季節的景色宛然入目。“人靜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綠濺濺”,加倍烘托心情的不佳。“烏鳶”的自樂與新綠的歡快,是樂者自樂、哀者自哀,與詞人無法產生共鳴。末三句承此,直接爆發出近似貶謫的苦痛之情。下片寫漂流之哀傷。換頭以“社燕”自比,暗示生活無定,四處奔波,有寄人籬下之感。漂流身世,宦海浮沉,牢騷不平又怎能不油然而生?“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兩句,筆意陡轉,欲借酒驅愁。這是針對上述漂流失意而產生的無可奈何的辦法,其中隱含難言之苦。然而“長近尊前”仍無濟於事,原因是“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這三句又翻進一層,敘說飲酒聽歌反而更增添心中鬱悶。百般無奈,設想隻有進入醉鄉才能暫時忘卻無盡的煩憂:“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難以排遣的憂愁經過幾次轉折,達到高潮便戛然收束。

蘭陵王

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

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

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

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閑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

望人在天北。

淒惻,恨堆積。

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

斜陽冉冉春無極。

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

沉思前事,似夢裏、淚暗滴。

周邦彥詞作。

這是一首送別詞,名為詠柳,實寫別情,其中還寄托了詞人宦途失意與身世飄零的喟歎。第一片是詠柳。首二句用動態和色彩來描寫柳絲婀娜多姿與春色的繽紛燦爛,暗示陽春煙景中猝然分別所引起的惆悵。“隋堤上”,落實了分別的地點。“曾見幾番”,寫次數的眾多。“拂水飄綿送行色”,是全詞的關鍵句。它從詠柳轉向別情,既交代了詠柳的原因,又交代了這首詞的主旨是“送行”。“登臨”兩句,寫出了由於送別而引起的故國之思,惜別之中又糅進了宦途失意與身世飄零之感。“長亭路”三句回應“柳”字,引出下麵送別的場麵。第二片寫餞行,但“梨花榆火”一句仍在寫柳。這一片可分兩層:前四句是“送”,寫的是餞別的場麵;後四句是“行”,寫的是別時的情景。第三片寫別恨。在“斜陽冉冉春無極”這一廣角鏡頭之中,不僅包括了行者的船帆,送者的碼頭,同時也攝進了隋堤上的垂柳與送行者手中尚在搖動的柳枝。先總提一筆:“淒惻,恨堆積。”下麵接著從景、情兩方麵分別加以補充。“漸別浦縈回”三句是寫景,“念月榭攜手”五句以抒情結尾。宴山亭·北行見杏花

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豔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問院落淒涼,幾番春暮?憑寄離恨重重,者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裏、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作者宋徽宗趙佶(1082~1135),神宗趙頊之子。在位時任用奸佞,崇信道教,朝政腐敗,窮奢極侈,以致國破家亡,身死異國。然趙佶擅長詩詞,精通繪畫、音樂、書法,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藝術家。宣和七年(1125)金兵南下,傳位於趙恒(欽宗)。靖康二年(1127)與欽宗同被金兵所俘,後死於五國城(今黑龍江依蘭縣)。

靖康二年宋徽宗趙佶被金兵所俘,北宋滅亡。身在異國的徽宗無時無刻不想念自己的祖國和人民。這首詩即是作於被俘期間。

上片借美麗的杏花易凋零,不經風雨,抒發國破家亡之愁情和思故國之情;下片借“者雙燕何曾,會人言語”抒發離情無所憑寄之苦,最後寫到對故國的思念隻能在夢裏實現,可是現在夢也不做了,暗示了複國無望。整首詩寫得輕靈、自然、真切,淋漓盡致地表達了離家亡國之痛。

鷓鴣天

一點殘紅欲盡時,乍涼秋氣滿屏幃。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調寶瑟,撥金猊,那時同唱鷓鴣詞。如今風雨西樓夜,不聽清歌也淚垂。

作者周紫芝(生卒年不詳),字少隱,號竹坡居士,宣城(今屬安徽)人。紹興中(1131~1161)舉進士。曆官樞密院編修,右司員外郎。紹興二十一年(1151),出知興國軍,秩滿奉祠歸廬山。工詩詞,其詞風格能寓雄健於清麗,無刻意雕琢的痕跡,時有雋語,為一時傳誦。有《竹坡詞》。

這是一首寫秋夜相思離別之情的詞。上片由物及人,由景及情,情景交融,由內至外,由外複內,內外交融。視覺、聽覺、情感三者並用,在表現藝術上極富於變化。起首兩句寫殘燈欲滅,天氣已是涼意襲人。孤燈殘燭下,男主人公深夜無眠,寂寞孤棲,滿懷愁思。第三、四句寫雨打梧桐,那聲音就像詞人相思離別的痛苦歎息之聲。離愁本來是存在著的、潛伏著的,由於雨打梧桐聲反而更濃了。下片“調寶瑟”三句,由今宵的悲苦折回到昔日的歡會。當時,他們一個調弦撫瑟,使音調諧和;一個撥動爐香,使室中芳暖,二人共唱鷓鴣詞。而後詞筆一轉,又回到“如今風雨西樓夜”的淒涼境界。未見伊人,未聞其歌,自感秋夜之淒涼,身心之孤獨,“淚”因此而“垂”。全詞詞筆緩引急轉,大起大落,對比鮮明,感情強烈。整首詞情景相生,清麗婉曲,匠心獨具。

清平樂

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

作者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自號山穀道人,晚號涪翁,洪州分寧(今江西修水縣)人。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進士,調葉縣尉。後曆官國子監教授、校書郎、國史編修。後因事獲罪編管宜州(今廣西宜山),卒於貶所。他是“蘇門四學士”之一,以詩見長,是江西詩派的宗師。詞與當時秦觀齊名,實際成就不及秦觀。有《山穀詞》。

這是一首惜春詞,表達了詞人對美好事物的執著與追求。詞人對春天無限留戀,因愛戀至深,無知的春天在詞人眼中竟成為有血有肉、有性靈的春姑娘。上片將春天擬人化,表現出尋覓不到春歸何處的惆悵;下片將黃鸝擬人化,問黃鸝春歸何處,春鸝鳴囀一陣,無人能解,便徑自飛過薔薇去了,憐春之情委婉道出。這首詞雖然是一首惜春詞,但詞始終洋溢著一種樂觀情懷,而不見傷春氣息。其深婉含蓄與清逸峻拔之處,為其他詞人所少見。全詞風格清奇,語言輕巧,構思新穎,飭有情致。

念奴嬌

八月十七日,同諸甥步自永安城樓,過張寬夫園待月。偶有名酒,因以金荷酌眾客。客有孫彥立,善吹笛。援筆作樂府長短句,文不加點。

斷虹霽雨,淨秋空、山染修眉新綠。桂影扶疏,誰便道、今夕清輝不足?萬裏青天,娥何處,駕此一輪玉?寒光零亂,為誰偏照?年少從我追遊,晚涼幽徑,繞張園森木。共倒金荷,家萬裏,難得尊前相屬。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愛臨風笛!孫郎微笑,坐來聲噴霜竹。

黃庭堅作品。

這首詞抒寫了作者金秋之夜賞月、飲酒、聽笛的逸興豪情。上片寫景,作者用生動的語言描畫月景之美,開頭三句描繪開闊壯麗的遠景,襯托出詞人開朗與快意的情懷,末二句從月光轉到美酒,為過渡到下片做好準備;下片抒情,寫出月下宴遊的樂趣,頭三句交待的是時間、地點、人物,接下來詞人借暢飲尋歡暗中反映貶謫萬裏之外的困頓,最後六句表達的是詞人曠達的心情及內心的抑鬱不平。作者於哲宗紹聖年間被貶黔州,後移戎州。據陸遊《老學庵筆記》說本詞是在戎州時作。雖遠謫西南,但詞中洋溢著豪邁樂觀的情緒。作者對此詞頗為得意,自稱“或以為可繼東坡赤壁之歌”。

南鄉子

諸將說封侯,短笛長歌獨倚樓。

萬事盡隨風雨去,休休!戲馬台南金絡頭。

催酒莫遲留,酒味今秋似去秋。

花向老人頭上笑,羞羞!白發簪花不解愁。

黃庭堅詞作。

王述《道山清話》載:“山穀之在宜州,其年乙酉,即崇寧四年也。重九日,登郡城之樓,聽邊人相語:‘今年當鏖戰取封侯’。”黃庭堅曾經曆過元年間的仕途通達,也經曆過紹聖年間的被貶遠去和作此詞時的再度流落,聽諸人在宴席間談論功名,便有無限感慨。往日的抱負和對仕途的熱望,都已盡隨風雨飄搖而去,隻剩得滿腹的憤懣與牢騷,借“短笛長歌”來發泄。下闕詞人故作通達,認定隻有酒味與秋花依然如舊,因此不妨醉酒簪花。但是,最終還是不能排解一肚子的愁苦。黃庭堅個性方麵有類似蘇軾的地方,他也努力學習老師,欲以登高賞秋、簪花飲酒來緩解內心的苦痛。但是,黃庭堅此時的悲憤情緒過於強烈,他再也沒有“老子平生,江南江北”的奔放,他的超脫更多的是故作姿態,並不能真正擺脫愁苦的纏繞,所以,這首詞的結尾語意轉為沉鬱悲涼。

綠頭鴨

晚雲收,紺天一片琉璃。

爛銀盤、來從海底,皓色千裏澄輝。

瑩無塵、素娥淡佇,靜可數、丹桂參差。

玉露初零,金風未凜,一年無似此佳時。

露坐久、疏螢時度,烏鵲正南飛。

瑤台冷,闌幹憑暖,欲下遲遲。

念佳人、音塵別一,對此應解相思。

最關情、漏聲正永,暗斷腸、花影偷移。

米得來宵,清光未減,陰晴天敢又爭知?

共凝戀、如今別一,還是隔年期。

人強健、清尊素景,長願相隨。

作者 端禮(1046~1113),字次膺,濟州巨野(今屬山東 )人。有《閑齋琴趣外編》,存詞一 百四十二首。

詞詠中秋之月。上片鋪寫中秋賞月時的愉快心境:“一年無似此佳時”,下片轉筆寫傷離念遠。全詞共一百三十九字,用三、四、五、六、七等各種不同的句式參差交漢結構而成。這既顯示音節上的豐富與揚駘蕩之美,周時又很好地反映出文詞的內容上和感情上的變化。這是平聲韻長調,音節是很美的。詞的上、下片在中心部位都安排了兩個七言偶句:上片是“瑩無塵、素娥淡佇,靜可數、丹桂參差。”下片是“最關情、漏聲正永,暗斷腸、花影偷移。”但是,它們並不是一般律詩中上四下三的句式,而是采用了三下四的結構,這就給人以突兀、不同凡響的感覺。因此,全詞是非常諧婉動聽的。

臨江仙·信州作

謫宦江城無屋買,殘僧野寺相依。鬆間藥臼竹間衣。水窮行到處,雲起坐看時。一個幽禽緣底事,苦來醉耳邊啼?月斜西院愈聲悲。青山無限好,猶道不如歸。

作者晁補之(1053~1110),字無咎,濟州钜野(今屬山東)人。宋神宗時進士,曾官著作郎,後遭貶謫,回鄉隱居,自號歸來子。少時曾以文章受知於蘇軾,為“蘇門四學士”之一,詞風亦受蘇軾影響。

這首詞是作者被以“修神宗實錄失實”罪名貶到信州(治所在今江西上饒)時所作。詞中表現出一種謫居異鄉的苦悶和厭棄官場而向往故裏的情感。此詞上片描寫謫居生活情形,寫出自己寂寞淒清的心境;下片寫思歸之情,借杜鵑苦啼,寫人徹夜不眠,最後點出欲歸之意。這首詞善於運用前人成句,切合詞旨,稍加點化,天衣無縫,無形中增添了藝術的效果。

摸魚兒

買陂塘、旋栽楊柳,依稀淮岸江浦。

東皋嘉雨新痕漲,沙觜鷺來鷗聚。

堪愛處,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

無人獨舞。

任翠幄張天,柔茵藉地,酒盡未能去。

青綾被,莫憶金閨故步。

儒冠曾把身誤。

弓刀千騎成何事?

荒了邵平瓜圃。

君試覷,滿青鏡、星星鬢影今如許。

功名浪語。

便似得班超,封侯萬裏,歸計恐遲暮。

晁補之詞作。

晁補之晚年隱居東皋,雖然偶爾還有“儒冠曾把身誤”、“功名浪語”的憤激語,但是,總體上已經從仕途的失意中超脫出來,他是最知蘇軾“曠達”真味的蘇門弟子。所以,上闕以輕快流利的詞筆描繪東皋景致的清新明麗、優美恬靜。在江淮、陂堂的環繞之間,楊柳成陰,鷗鷺無猜,嘉雨新痕,夜月清光,“翠幄”“柔茵”上下輝映,一片澄澈。置身其間,宛如仙境般的美好。下闕是對往事的回顧歎息,用以反襯今日隱居之歡樂。詞人用邵平瓜圃、班超封侯的典故做對比,自雲“歸計恐遲暮”,還是無奈語。不過,詞人已經從被貶的悲苦中解脫出來,寄情於潔身自好的生活,悠然忘饑。心胸之豁達坦蕩,直逼東坡。《藝概》卷四《詞曲概》評價說:“無咎詞堂廡特大。人知辛稼軒《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一闕,為後來名家所競效,其實辛詞所本,即無咎《摸魚兒》‘買陂塘、旋栽楊柳’之波瀾也。”

卜算子·送鮑浩然之浙東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作者王觀(生卒年不詳),字通叟,如皋(今屬江蘇)人。嘉二年(1057)進士,官至翰林學士。以一首《清平樂》得罪高太後被貶,因自號逐客。有輯本《冠柳集》,王灼稱其作“新麗處與輕狂處,皆足驚人”。

這是一首送別詞,詞中沒有傷感、悲痛的離情別緒,寫得十分輕快、活潑。起首二句描繪浙東的山容水態,以“眼波橫”喻水,以“眉峰聚”喻山,不僅賦予青山綠水以人的風情韻致,而且離愁別恨融入景中。下片將送人與送春巧妙的結合在一起,前後呼應,使惜別之情更覺強烈。結尾二句構思極為巧妙,語意雙關,如風水水上,自然成文。

詞有兩點突出的成就值得注意:一是構思別致,詞人把送春與送別交織在一起來寫,充分表現出詞人對友人的深情和對春天的留戀。二是比喻新穎,詞人以眼波和眉峰來比喻浙江的山山水水,仿佛這位美人已期待著他的到來,貼切、自然,富有真情實感。

整首詞輕鬆活潑,比喻巧妙,耐人尋味。幾句俏皮話,雅而不俗,頗有民歌風味。而“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兩句,更是受到眾多才子佳人的青睞,傳唱不絕。

采桑子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隻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作者呂本中(1084~1145),字居仁,號紫薇,人稱東萊先生,壽州(今安徽壽縣)人。高宗紹興六年(1136)賜進士出身,曆官中書舍人,權直學士院。因觸犯秦檜,被罷職。近人輯有《紫薇詞》一卷,存詞20餘首。

這是一首離情詞。詞的構思非常新穎。詞以“江樓月”這個特殊意象為中心。明月總是與相思、離別、歡聚聯係在一起,人們埋怨月有“南北東西”之行蹤不定,人有天涯海角漂泊流離;渴望月圓人也圓。然而,圓月之時又是短暫的,就與人世間少歡聚多離別一樣。上片抓住月影隨人的特點,埋怨對方不如月之日日相隨;下片抓住月亮暫滿還虧的另一特點。表達了期待團圓的渴望。作者借喻之多邊,正反設比,又借詞之分片,互為對比,可謂平中出奇。明人沈際飛評這首詞說:“語語無飾,似女子口授,不由筆寫者。情語不在豔而在真此也。”這首詞藝術上妙用比喻和疊句,構思靈巧,感情真摯,洋溢著濃濃的民歌風味。

南歌子

驛路侵斜月,溪橋度曉霜。短籬殘菊一枝黃,正是亂山深處、過重陽。旅枕元無夢,寒更每自長。隻言江左好風光,不道中原歸思、轉淒涼。

呂本中詞作。

這是一首羈旅詞,詞中記述了奔波於旅途中的行人,“每逢佳節倍思親”,何況此時的家鄉已在異族的鐵蹄之下,思鄉情緒中更滲透進去一層哀苦無告的慘痛。上片借景抒情。通過對斜月、曉霜、殘菊、亂山的描述,給詞作渲染上了一層悲涼的氣氛,驛獨行客,又逢重陽日,叫人如何不思家不念親,這和自己的獨行形成鮮明對比,更加重了對羈旅在外的遊子的悲涼心驚。下片直述亡國哀思。通過難以入眠,江左好風光描述表現了詞人對故國的無限眷戀,深切感人。最後二句“不道中原歸思、轉淒涼”將故國淪亡的哀痛與故土不得返的傷心,表現得淋漓盡致。

全詞語言凝重、層層深入、托物言情,將國破家亡之悲情刻畫得淋漓盡致,是一首難得的佳作。

踏莎行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惱人風味阿誰知,請君問取南樓月。記得去年,探梅時節,老來舊事無人說。為誰醉倒為誰醒,到今猶恨輕離別。

呂本中詞作。

這是一首借詠梅以懷人的詞。詞的上片以“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寫梅雪相映,雪白梅香,道出了梅與雪色相似香相異都一樣奇絕的心理感受。“惱人風味阿誰知?請君問取南樓月。”撩撥起人的心事有誰知道呢?請你問問南樓上的月亮吧。作者在雪梅相映的奇景下發問出這樣的問題,並將這樣的問題交於南樓回答,表現了作者內心外人無法排解的愁緒。下片點明了對美景反添愁緒的原因,抒發了悔恨之情。“記得去年,探梅時節,老來舊事無人說。”將詞人心中的悉的原因點出,原來是因為無知心人在身旁相伴。最後一句,想到是因為當初“輕別離”才造成這樣的結果,複又悔恨不已。整首詞寫得迷離恍惚,構思精巧,語淺意深,含蓄雋永。

滿江紅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駕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作者嶽飛(1103~1141),字鵬舉,相州湯陰(今河南湯陰)人。南宋初抗金名將。少年從軍,官至河南、河北諸路招討使、樞密副使。因堅持抗金,反對和議,為高宗趙構、奸相秦檜所害。淳熙六年(1179)賜諡武穆。嘉定四年(1211)追封鄂王,淳六年(1246)改諡忠武。有《嶽忠武王集》。

這首詞的作者是南宋抗金名將嶽飛。他的文學作品飽含愛國激情,尤以這首《滿江紅》為代表。全詞壯懷激烈,鬥誌昂揚,風格粗獷,基調激越,一氣嗬成,有排山倒海之勢,一腔報國熱血現出英雄本色。

詞的上片著重抒情。當詞人憑欄仰望時,內心的磊落不平之氣噴薄而出,化為衝冠的怒發,化為銳利的長嘯。回顧三十年生涯,北伐誌向始終未得實現,祖國的“八千裏”大好河山依舊淪陷金人之手,詞人為之悲切!

下片主要言誌。一片壯懷,詞人直抒報國的遠大誌向,“收拾舊山河”使南北重為一家。如此愛國氣勢,一讀之下,胸中血氣翻湧。

點絳唇

波上清風,畫船明月人歸後。漸消殘酒,獨處憑欄久。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重回首,淡煙疏柳,隱隱蕪城漏。

作者魏夫人(生卒年不詳),名玩,襄陽(今湖北襄樊市)人,魏泰之姊,曾布之妻,曾鞏之嫂。徽宗時曾布為相,她被封魯國夫人,故以魏夫人稱之。魏夫人博涉群書,工詩,存詞十四首,有《魯國夫人詞》。

這是一首表現人生聚散匆匆的憾恨之情的詞。上片寫清風、明月、畫船,這些本來應該是賞心悅目的。但是,詞人所麵對的卻是難堪的別離。所以,“人歸後”,在孤獨中消磨光陰的詞人隻能以酒消愁,百無聊賴。周圍的景物雖清新秀麗,糾纏主人公的愁思卻拂之不去。下片就轉為直接的愁緒抒發。“此恨年年有”,擴展了時間與空間,將今日所遭受的別離之苦與曾經所遭受的及即將要忍受的折磨聯係了起來。以“淡煙疏柳”之景語與“隱隱蕪城漏”的聲響做結,將人生不如意時的愁苦含蓄委婉地表達了出來。整首詞用語恰當,語意清新,含蓄雋永,是一首難得的佳作。

相見歡

金陵城上西樓,倚清秋。萬裏夕陽垂地,大江流。中原亂,簪纓散,幾時收?試倩悲風吹淚,過揚州。

作者朱敦儒(1081~1159),字希真,洛陽(今屬河南)人。早年以布衣(即平民)負重名,高宗紹興初出仕,任秘書省正字、兵部郎中。後因與主戰派交往,被免官。秦檜當政時懼禍應召,任鴻臚少卿。檜死,被廢黜。有詞集《樵歌》三卷。

這是作者南渡後登金陵城樓眺遠時,所寫的一首抒發愛國情懷的詞。詞人登上金陵西樓,俯視遼闊長江,隔岸是淪於異族鐵蹄下的大好河山,是詞人當年過瀟灑自在生活的故鄉。萬裏夕陽染紅了大地與江水,仿佛是背井離鄉逃難的百姓日夜流淌的血淚。即使是江南,也有因金兵入侵而留下來的殘破的揚州城。詞人的詞風已經由前期的清新飄逸轉變為沉重悲涼。上片寫景,十分壯闊;下片直抒胸臆,表達了亡國之痛和渴望收複中原的時代心聲。雖是小令,然氣魄宏大;語言淺顯,而感慨深沉。陳廷焯評價這首詞“慷慨激烈,發欲上指”,正說明朱敦儒這時候的詞已經融入了抗金的洪流。

鷓鴣天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

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

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朱敦儒詞作。

詞人在這首詞裏表明自己的生活態度、誇耀自己的生活方式。開篇便自稱是神仙般的清閑自在人物,而且是專門管理山水、風露、雲月等清幽飄逸景物的神仙,品位高雅。詞人是在宣稱自己狂放不拘的個性是在這種悠閑的環境中養成的,也是老天賜予的;他終老山水之間的生活方式,也是上天為他規定好了的。下片誇耀自己詩酒風流的生活方式。詞人鄙視王侯,不願混跡官場,隻願在洛陽天天過著賞花醉酒的生活。全詞清新自然,是詞人爛漫天真個性的純真表現。詞人晚年屈從秦檜被罷後,有人因此寫詩諷刺他說:“少室山人久掛冠,不知何事到長安?如今縱插梅花醉,未必侯王著眼看。”

鷓鴣天·西都作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卷,累上留雲借月章。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朱敦儒詞作。

這是一首描寫詞人神仙般生活的詞作。詞人在這首詞裏表明自己的生活態度、誇耀自己的生活方式,開篇便自稱是神仙般的清閑自在人物,而且是專門管理山水、風露、雲月等清幽飄逸景物的神仙,品位高雅。詞人是在宣稱自己狂放不羈的個性是在這種悠閑的環境中養成的,也是老天賜予的;他終老山水之間的生活方式,也是上天為他規定好了的。下片誇耀自己詩酒風流的生活方式。鄙視王侯,不願混跡官場,隻願在洛陽天天過著黃花醉酒的生活。

全詞請新自然,是詞人爛漫天真個性的純真表現。隻可惜天不隨人願,詞人晚年屈從秦檜,有人因此還借此詞寫詩諷刺他說:“少室山人久掛冠,不知何事到長安?如今縱插梅花醉,未必侯王著眼看。”

水龍吟

放船千裏淩波去,略為吳山留顧。雲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北客翩然,壯心偏感,年華將暮。念伊嵩舊隱,巢由故友,南柯夢,遽如許。回首妖氛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奇謀報國,可憐無用,塵昏白羽。鐵鎖橫江,錦帆衝浪,孫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淚流如雨。

朱敦儒詞作。

南渡以前,朱孰儒很少寫長調。南渡以後,他內心的情感澎湃起伏,有時非波瀾壯闊的長調不足以表達,這首《水龍吟》就是詞人此種情緒的抒發。上片寫江南的吳山、水府、神女,本來是一幕幕賞心悅目的風光,然此時的“北客”再也沒有了早年悠閑自得地瀏覽景色的時間與心情,所引發的都是流離逃難、國破家亡的感受。上片結尾四句“念伊嵩舊隱,巢由故友,南柯夢,遽如許。”詞人追憶當年寧靜的隱居生涯與友人,對照眼前的動蕩顛簸,恍如南柯一夢。下片直抒胸懷,寫對兵亂未定、國事未寧的憂慮,寫自己“奇謀報國”、不被所用的憂憤。詞人拿諸葛亮等曆史人物作比,深切流露出對國事的關切和亟欲有所作為的心態。但麵對現實,詞人內心充滿悲愁,結尾幾句分明將詞人的真實感受表達了出來,極具震撼力。

千秋歲

楝花飄砌,蔌蔌清香細。梅雨過,蘋風起。

情隨湘水遠,夢繞吳峰翠。琴書倦,鷓鴣喚起南窗睡。

蜜意無人寄,幽恨憑誰洗。修竹畔,疏簾裏。

歌餘塵拂扇,舞罷風掀袂,人散後,一鉤淡月天如水。

作都謝逸(?~1113),字無逸,號溪堂。臨川(今江西撫州)人。有《溪堂詞》,在詞六十多首。

這首詞寫的是一種“幽恨”與“蜜意”,這種情意是那樣綿長、執著,直至無人可以敘寫,無法可以解脫。歌,不能消除;舞,不能驅散。特別是酒闌人散之後,在一鉤淡月天如水”的畫境中,更加使人感到空虛和寂寞。情寓景中,耐人咀嚼。《蓼園詞選》評論說:“筆墨瀟灑,自饒一種幽俊之致。”

雨中花

夜寒浸東傾不定,更奈艫聲催緊。

堤樹朧明孤月上,暗淡移船影。

舊事十年愁未醒,漸老可禁離恨。

今夜誰知風露裏,目斷雲空盡。

作者毛滂(1060~1124?)字澤民,衢州江山(今屬浙江)人。有《東堂集》,存詞二百餘首。

這首詞抒寫受冷落時的淒苦與四處飄零的傷感。上闕借水浸冷月、咿呀艫聲、迷蒙孤月、暗淡船影,寫仕途坎坷、流落江湖的悲涼。下闕歎老嗟恨,無限傷心,今夜風露,又添不盡淒涼,愁緒表達得極其含蓄蘊藉。這首詞應作於離京赴外任途中。毛滂在京師曾上十首諛詞,奉承蔡京,指望能得重用。豈知最終仍不免離京去國,內心的淒苦怨恨可想而知。

相見歡

十年湖海扁舟,幾多愁。

白發青燈,今夜不宜秋。

中庭樹,空階雨,思悠悠。

寂寞一生心事,五更秋。

毛滂詞作。

從詞中語氣揣度,這首詞作於後期。詞人飄零一生,一事無成,“白發青燈”,秋愁不堪。詞人將委婉訴說豔情相思的手法,運用於這種牢騷怨苦之表達,改變了以往直抒胸臆時喜用賦筆的做法,既有被傳統審美觀認可之“溫柔敦厚”,又與歌詞含蓄言情的特征相吻合,是對蘇軾“詩化”詞風的一種拓展。

南柯子

夢怕愁時斷,春從醉裏回。

淒涼懷抱向誰開?些子清明時候、被鶯催。

柳外都成絮,欄邊半是苔。

我情簾燕獨徘徊,依舊滿身花雨、又歸來。

田為,字不伐。精通音樂,政和末,得徽宗宰臣蔡攸歡心,任大晟府典樂存詞六首。

這首詞寫淒涼情思。分別之後,總是醉入夢鄉,夢因愁醒。清明暮春時節,更加愁苦無告。然詞人卻擅長借助景物說話。“多情”的是詞人。但他卻隱身於景物之後。柳絮紛飛,春將凋殘;欄邊苔生,人去寂寞,這“滿身花雨”、依舊“歸來”、獨自徘徊的簾燕,成了詞人的替身,在訴說孤寂無奈的愁苦。

江神子慢

玉台掛秋月。鉛素淺,梅花傅香雪。

冰姿潔。金蓮襯,小小淩波羅襪。

雨初歇,樓外孤鴻聲漸遠,遠山外、行人音信絕。

此恨對語猶難,那堪更寄書說。

教人紅銷翠減。覺衣寬金縷,都為輕別。

太情切。銷魂處、畫角黃昏時節。聲嗚咽。

落盡庭花春去也。銀蟾迥,無情圓又缺。

恨伊不似餘香,惹鴛鴦結。

田為詞作。

此詞抒閨中別思,開篇便用“逆挽”法,回溯到分手之前。閨人日日精心梳妝打扮,淡施脂粉,冰清玉潔,以“顏”事人,以“顏”留人。其中也包含著分別時的刻意修飾,期望自己的美貌給“行人”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使其早早歸來。“雨初歇”以下陡轉。以氣候的驟變喻人事的難測。掀起情感上的第一次波瀾激蕩。詞人將筆墨跌回觀實,以孤鴻漸遠、音書斷絕、行人更在遠山外的三層遞進,寫獨守空閨孤寂煎熬的況味。“此恨”二句轉進一層,此情此恨,“對語猶難”,所以,即使鴻雁能到、音書可通,仍然是無從下筆、無由訴說。這其中包含閨人盼音書、怨音書、對音書絕念的一個心理轉變過程。過片對應開篇,寫不堪別思折磨之今日閨人的“紅銷翠減”、“衣寬金縷”,與“鉛素冰姿”、“梅花香雪”的豔光照人形成鮮明對比。以下緊承點題之筆:今日“情切”,“都為輕別”,掀起情感上的第二次波瀾激蕩。“銷魂處”至篇末,用周圍的景物分三層渲染“輕別”後之“情切”。其一是聽覺:“黃昏時節”,“畫角嗚咽”,聲情悲切;其二是視覺:春光老去,“落盡庭花”,畫麵淒暗;其三是嗅覺:“不惹餘香”,了無蹤跡,一片死寂。

蘇武慢

雁落平沙,煙籠寒水,古壘鳴笳聲斷。青山隱隱,敗葉蕭蕭,天際暝鴉零亂。樓上黃昏,片帆千裏歸程,年華將晚,望碧雲空暮,佳人何處?夢魂俱遠。憶舊遊、邃館朱扉,小園香徑,尚想桃花人麵。書盈錦軸,恨滿金徽,難寫寸心幽怨。兩地離愁,一樽芳酒淒涼,危闌倚遍。盡遲留、憑仗西風,吹幹淚眼。

作者蔡伸(1088~1156),字伸道,自號友古居士,莆田(今屬福建)人。有《友古居士詞》,存詞一百七十五首。

這是一首懷人詞。上片以寫景為主,描繪了秋江黃昏的淒涼景色,及對佳人的思念。起首“雁落平沙,煙籠寒水,古壘鳴笳聲斷”三句背景寥廓,色彩灰暗,聲音悲涼,是抒離愁的典型環境。“敗葉”、“暝鴉”更多的淒涼暗喻了離亂後的淒涼身世。“樓上”三句,寫有家難歸之歎,而又“年華將晚”,時不我待。詞人的憂國懷鄉之情全在“片帆千裏”之中了。上片結尾三句直抒胸臆,引入對佳人的懷念。下片寫回憶過去相聚的歡樂,與眼前的漂泊淒苦形成鮮明對照。“憶”字三句,寫出昔日的歡樂。“書盈”三句是想像離別後佳人因思念自己而愁苦,寫得更加淒婉。最後照應開頭處,“樓上”的眺望,又拽回了思緒,感情變得悲涼淒切。

柳梢青

數聲是鳥,可憐又是、春歸時節。滿院東風,海棠鋪繡,梨花飄雪。丁香露泣殘枝,算未比、愁腸寸結。自是休文,多情多感,不幹風月。

蔡伸詞作。

這是一首傷逝青春之詞。上片描繪暮春既美麗而又淒涼的景色。開頭“幾聲”,使人聯想到蜀帝杜宇死後化作杜鵑的故事,令人傷感,奠定了全詞的基調。“可憐”直敘因曲,是傷感春又歸去。然後抓住海棠鋪繡、梨花飄雪的特點,寄托既陶醉美景又傷心年華消逝的複雜情感。下片抒發主人公愁腸百結、胸懷難露的苦悶心緒。開頭“丁香”承上,“泣”領下,用得巧妙,自然地把上片側景的描繪過渡到以下側情的抒發。即使丁香因“殘”而能泣,也“未比”得上自己柔腸寸斷的怨愁,是以物比人,最後二句又起波瀾,說“不幹風月”,把無法排遣的鬱悶歸結於自身多情多感,又把真情藏起。

蒼梧謠

天,休使圓蟾照客眠。人何在?桂影自嬋娟。

蔡伸詞作。

這首詞雖然隻有寥寥數語,卻以十分含蓄凝練的語言寫出離人的特定心境。詞人並沒有直抒離情,而是通過對天上月亮的呼籲間接表達內心的痛苦。月圓人不團圓是一層刺激;月光明亮,照得離人無法入眠,又是一層痛苦。這種刺激與痛苦化為“休使圓蟾照客眠”的呼叫,就分外沉重深切。當然,月亮並不理會詞人的無理要求,“桂影自嬋娟”,再度將離人拋入愁苦的深淵。

如夢令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入。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作者李清照(1084~約1151),號易安居士,曆城(今山東濟南市)人。她從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庭家教育和文藝熏陶,且早有才名;18歲和大學生趙明誠結婚。靖康之變,南渡避難;建炎三年(1129)丈夫病逝,流寓浙江金華一帶,過著漂泊的生活。她是宋代詞壇上傑出的女詞人,著有《漱玉詞》。

李清照少女時代活潑好動,很喜歡戶外活動,這首詞寫的就是有關於她少女時的某個生活場景。詞的篇幅不大,然而詞人用其特有的方式表達了她早期生活的心境和情趣,但卻能給人以一種美的享受,反映了超出女性詞的士大夫情趣,同時也顯示出少女李清照的任性,率真、大膽和愛好大自然的本性。

“常記”兩句似乎起得比較平淡,但是卻又和諧、自然,好像麵對著一位知心好友娓娓地講述,使人覺得作者可能已忘記了她在填詞,而不過是平常地敘事。可就是在這無意之中,讀者早就被詞人引入了她所創造的詞境。“沉醉”二字表明了作者心底的歡愉。她流連忘返以至於“不知歸路”,顯然這次遊賞給作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接下來的“興盡”兩句,把這種意興又向前推進了一步。興盡方才回舟,那興未盡就定不想回舟了。“誤入”一句,從結構上看,與前麵的“不知歸路”形成呼應;從行文上看,自然流暢,絲毫無斧鑿之跡。

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李清照詞作。

這首詞也是李清照早年與丈夫趙明誠分別之後所寫。時值重陽佳節,詞人隻能一個人自斟自飲,獨賞菊花,難耐的寂寞與孤獨時時襲上心頭,便寫下了這首詞。詞中所描寫的從雲霧天氣到瑞腦金獸、王枕紗廚、簾外菊花等,都染上了濃重的愁苦思念的感情色彩。它雖沒有直接寫離別之苦,相思之情,但仔細咀嚼,每個字又都浸透了這種情感。有人稱讚這首詞“令人再三吟咀而有餘味。”上片寫深秋時節的孤獨寂寞之感,從室內到室外,從白晝到半夜,秋日野外聊秋夜長,處處顯示出作者的孤寂心情。下片重點寫重陽黃昏時黃菊獨酌的情景。結尾三句即景設喻,堪稱佳句。秋菊花瓣細長下重,色澤多為黃,與瘦易於聯係,加上菊花幽雅高潔的品性,與詞人在精神上有相通之處,可謂形神兼備。一個“瘦”字,不僅再現了人物清麗瘦削的體貌特征,更傳達了離別相思的淒苦愁怨。

點絳唇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李清照詞作。

本詞是李清照少女時代的作品。詞的上片寫蕩完秋千後的精神狀態,靜中見動。詞人剪取了“蹴罷秋千”後瞬間的鏡頭,使人可以想像到女孩在蕩秋千時的情景。由於蕩秋千時用力,主人公出了一身薄汗,額上滲出晶瑩的汗珠。“露濃花瘦”為整個上片惟一寫景的詞,也同時襯托了人物的嬌美。

下片寫女主人公乍見來客的種種情態。由她害羞的樣子,讀者可以聯想到來人一定是個舉止不凡、風度瀟灑的少年。“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二句最妙。用精湛的筆法描繪了少女怕見又想見、想見又不敢明白地去見的微妙心理。可最後仍隻以“嗅青梅”的細節掩飾自己,偷偷地看了他幾眼。下片都是“動”,正好與上片形成對比。而上片的“靜”,不僅是靜中見動,也是為了襯托下邊的“動”。

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李清照詞作。

這首詞充分體現出詞人對春天、對大自然的珍惜之情。詞的內容非常簡單,寫的是春夜裏的一場風吹雨打,詞人預感到庭院中的花木必然是綠葉繁茂、花瓣凋零了。因此,翌日清晨她急切地向“卷簾人”詢問室外的變化,粗心的“卷簾人”卻答以“海棠依舊”。一問一答之間,花在人前花含愁,人在花前人消瘦。“綠肥紅瘦”出語更是驚人,新鮮之極,動人之極,隻是隨手點染卻又神氣兀然,千古之下不負勝名。且通過問答進行感情上的對比烘托,不僅語言精練生動,結構也由此顯得分外緊湊,使讀者有了如聞其聲、如見其人的真切感,人物的身份、性格、教養以及感情上的細微差別也都曆曆在目。全詞能通過生活中一個極其普通的細節,反映出女詞人豐富的內心世界,用語平白淺近,意境含蓄深厚。

點絳唇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倚遍闌幹,隻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

李清照詞作。

這首詞是作者李清照因丈夫外出未歸,寫其相思之苦的作品。詞人在一開始便盡情傾出自己的一腔愁情,使人仿佛看到一個被沉重愁情壓在深閨之中的弱女子。“惜春”兩句,雖不複直言其愁,卻在“惜春春去”的矛盾中讓女子的心理活動展現出來。雨聲不僅催逼著落紅,也使女主人公更覺沉鬱淒愴。

詞的下片寫憑闌眺望。詞人在“倚”後麵加“遍”字,鮮明地點染出深閨女子百無聊賴的苦惱和煩悶。下句中以“隻是”與“倚遍”相照應,托出了愁苦帶來的“無情緒”,這就有力地表現了無法排解的深深愁情。結尾一方麵點明了女子憑闌眺望的目的,同時也暗示了由於思念遠出的人,所以才“柔腸一寸愁千縷”。

全詩由寫寂寞之愁,到寫傷春之愁,到寫傷別之愁,再到寫盼歸之愁,全麵而又深入地表現了女子心中愁情沉澱積累的過程。到結尾處,感情已積聚到最高峰,而全詞到此時也達到了高潮。稱此作“情詞並勝,神韻悠然”,的確非過譽之辭。

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李清照詞作。

這首詞作於李清照婚後不久,詞中抒發了詞人因丈夫出外求學而產生的相思和別情。看似疏淡的語句,其中卻不知暗暗寄托了多少相思之情。秋風起時,輕泛蘭舟,悠悠碧水帶走幾片飄落的花瓣,卻帶不走反複纏綿的寂寞傷離之情。“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衷腸難解,欲語還休,其中滋味沁入人心。而就文學手法而講,這句也是曆來為人們所稱頌。“才下”與“卻上”對仗,“眉頭”與“心頭”重字,表現手法十分巧妙,語句結構也十分工整,藝術感染力極強。

這首詞悲秋與離愁渾然一體,風景與人事有機交融,形貌與心曲相得益彰,吐屬自然,絕無矯飾。語言則清新活潑,爽朗跳脫,體現了李清照詞語淺意深的特色。

鳳凰台上憶吹簫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李清照詞作。

這首詞寫閨中的離別相思之苦。上片寫自己慵懶的神態和憔悴的外表。起首三句寫徹宵不眠、晨起慵懶的無聊。接下來二句進一步寫女主人公的心緒不寧。而後“生怕”兩句由情態入情思,愁苦似乎不僅在“離懷”,而且是“欲說還休”。末三句“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說來吞吞吐吐,似說未說,極盡宛曲蘊藉之妙。下片點明愁苦原因,盡情訴說相思之情。在這裏,詞人用其慣用的疊詞來強調感歎,了結上片離別的思念,轉入對心上人的懷念。連用二典反映了女主人公內心的迷惘。最後五句,反複渲染自己的愁恨,一唱三迭,抒盡癡心癡情。這首詞感情綿密細致,音調哀怨低婉,語言清新流暢。

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李清照詞作。

這首詞為詞人避亂金華以後所作,反映了李清照晚年生活的不幸。並抒發了對前夫趙明誠的懷念。全詞寫得既真率自然又如行雲流水,又跌宕起伏似浪峰波穀,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這首詞在藝術形象的刻畫上,是由表及裏,從外到內,步步深入,層層開掘。對於女主人公的描繪,上半闋側重於外形,下半闋多偏重於內心。從頭發梳妝方麵摹寫意緒的詩句,易安詞中不止一處,但“日晚倦梳頭”則是另外一種心境。這時的女詞人飽嚐戰亂之苦,丈夫早亡,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不禁感到萬事皆休,因此她“日晚”方起,懶於梳頭。“欲語淚先流”,以“欲語”為鋪墊,然後寫淚流,看似平易,卻把難以控製的滿腹憂愁一下子傾瀉出來,感人至深。下半闋在挖掘內心情感方麵更加細膩深邃。詞人一連用了“聞說”、“也擬”、“隻恐”三組虛字,作為起伏轉折的契機,一波三折,感人肺腑。在李清照的詞中,“愁”不僅可以舟載船裝,而且還因人而異,具有不同的重量,一葉小舟難載如山重之愁。這種意新語奇的風格,對後世影響頗大。

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李清照詞作。

這首詞為李清照晚年的名作之一。詞中通過殘秋黃昏時的所見、所聞、所感,抒寫了家破人亡之後的孤寂處境和淒苦心境。喪夫之痛和國家殘破、故土難回的深切哀愁交織,具有一定的時代色彩和社會意義。起首三句連用七對疊字,大膽新奇,有排空而來的怨情,有“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音樂效果。似泣如訴,籠罩著全詞,在寫法上也是獨創。在這種淒涼的境況下,又是“乍暖還寒”的悲秋時節。雖有“淡酒”禦寒,可又偏是“晚來風急”,真是雪上加霜,環境層層壓迫,外力重重摧折;正是詩人曆遭劫難、備受痛苦的形象寫照。“雁過也”三句更進而把苦難與離亂結合起來,借舊時相識的大雁回歸,寄托自己流落他鄉的淒涼身世。下片是在上片愁悶無法排遣後的觸景生情。首三句寫庭院景象的淒涼。“黃花”無人采摘,隻是“滿堆積”,一切不可收拾,一切百無聊賴。接著寫室內“永晝”難度的孤寂。“梧桐”三句內外並舉,物我相呼。結尾一句,恰如其分地寫出了詞人孤寂的心境,她越想安寧就越得不到安寧,越想擺脫越無法擺脫,不由地使她思緒萬千,心潮翻滾。全詞調動一切藝術手段,形象地再現了詞人南渡後寂苦無依,走投無路的處境和百計難解,欲說還休的國難家愁,低沉的調子中微露憤激的情感。

永遇樂

落日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撚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李清照詞作。

這首詞是李清照避亂金華的寫照。

詞中以元宵佳節為背景,追憶東京汴梁的繁華生活,抒發國破家亡的哀思。上片寫今年元宵的絢麗暮景,預示入夜將有一番熱鬧景象,然後借春意尚淺,無端憂慮天氣會變而推辭相邀,透露自己飽經憂患、自甘寂寞的心境。下片先回憶當年汴京繁盛的元宵之夜的盛況,自己的綽約風姿和遊賞興致,接著寫今日的淪落衰老和淒楚心情。結尾兩句寫人樂己苦,自甘寂寞,寫盡潦倒傷心之狀,最先動人心魄的藝術力量。在極美的景色中,在尋常話語中,隱藏著極沉痛的感情。

小重山

春到長門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開勻。碧雲籠碾玉成塵,留曉夢,驚破一甌春。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好黃昏。二年三度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

李清照詞作。

這首詞是作者李清照早期的一首惜春懷人的抒情佳作。詞作描寫初春的景色和詞人恬靜安適的生活,表現了她對春天的熱愛和珍惜。這首詞清麗自然,毫無嬌恨之態,那種美妙的春光似乎能感染所有的人。

詞的上片先寫作者晨起所見,落筆到回味無窮的春思春夢。前三句既寫景,又寫作者的讚美、驚喜之情。下麵幾句寫品茶。曉夢初醒,喝下一杯春茶,如此可樂之事,正是春天給作者帶來的無限的歡樂。下片跳過白天,直接描寫月色黃昏的迷人景色和詞人的繾綣情意。春日的黃昏,恬靜而又香甜;淡淡的月光,照在稀疏的門簾上,花影掩映。最後三句點明題旨:京師的春光如此迷人,此次千萬要用心好好地度過這個春天。

念奴嬌

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垂門須閉。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麵,玉闌幹慵倚。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遊春意。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李清照詞作。

詞人南渡之後,被沉重的離愁別緒所纏繞,這種苦痛的沉重感來自國破家亡的社會背景。上片由春閑引發對遠人的思念。首三句反複渲染環境的淒涼,從庭院到天氣,又折回院裏。次二句寫本該是春光明媚遊賞的寒食節,卻受風雨阻撓,“惱人”的不僅是天氣,主要還是人的離去。“寵柳嬌花”四字煉字極為精妙,簡煉形象而情趣盎然。女主人公在“惱”之後,便用寫險韻詩解悶,無奈時間難以消磨。愁悶又不消減,於是借酒澆愁,最後說穿情由,回到“恨”的正題,原來上麵的景皆因此情而生。下片原應另設意境,而詞人卻用“雲斷山連”的畫法作詞,“樓上”三句與上片景物雖換了時空,但愁思卻連綿不斷。景物也有聯係,樓上接庭院,簾垂照應重門,慵倚也就細雨,可見結構之縝密。“被冷”繼續寫愁,能見時光暗轉。“清露”三句氛圍出現轉機,最後寫雨後盼睛的希望。“今日晴未?”決不是為了好去“遊春”,因為夫婿遠在天涯,而是盼他晴日歸來,心境微微一振,多少變得開朗些。

漁家傲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李清照詞作。

這首詞借夢境反映被壓抑的憤懣和對自由光明的執著求索。詞人以豪邁雄健的筆力,描繪了一個神奇的夢境:水天相連,大霧茫茫,雲濤疊浪,詞人乘船駛飛到天帝的居所。詞以天帝的殷勤問訊收結上片,過渡到下片的詞人對答,答語流露出求索理想的願望和徒有詩才的憤懣;最後表示要像大鵬鳥一樣,高飛遠舉,進入理想的仙境。全詞參合莊騷,交織虛實,馳騁想象,創造闊而而恢奇的境界,激越俊爽的詞情如風飛雲卷,以陽剛之美而新人耳目。這首詞氣勢不凡,浪漫豪放,突破了清照詞的婉約格調。

謁金門·春半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十二欄幹閑倚遍,愁來天不管。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作者朱淑真(生卒年不詳),自號幽棲居士,錢塘(今杭州)人,一說海寧(今屬浙江)人。精通音律,擅長詩詞,多幽憤之言。今傳《斷腸詞》一卷,存詞31首。

這首詞抒發的是詞人婚後思念意中人的痛苦心情,其痛苦來自封建社會無法知主婚姻,以致造成愛情和婚姻的不幸。

起首兩句寫對仲春景象的感受。可能是因為春已過半,而意中人仍未歸來,所以才引起詞人的傷春傷別之情。接下來兩句寫女主人公愁懷難遣、百無聊賴的情態,最後隻能發出“愁來天不管”的怨恨,這句寫得奇特新穎。下片進一步借景抒情。春光無限,風和日麗,可這一切都不屬於因憂傷孤寂而無心賞玩的女主人公,白白地為鶯燕所享受。寫鳥比人強,這是多麼的殘酷和淒苦。結尾二句與首二句相照應,同時也含蓄地點出愁怨的根源。女主人公思念的人還在芳草天涯外,相思卻不得相見,怎能不“斷腸”呢?全詞到此結束,言盡而意未窮,讀來蕩氣回腸,情思繾綣,仿佛使人看到一個思婦凝眸遠方、憂傷不能自己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