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久是一代曲風轉換的關鍵人物,享譽當世,成為後期散曲創作的典範。可久號小山,慶元人(今浙江寧波),曾以路吏轉首領官,仕途上不很得誌,時官時隱。足跡遍及江南。一生專寫散曲,頗多抑鬱感奮之作。〔醉太平〕《感懷》道:

“水晶環入麵糊盆,才沾粘便滾。文章糊成了盛錢囤,門庭改做迷魂陣,清廉貶入睡餛飩,葫蘆提倒穩。”,揭示當時黑白顛倒、賢愚不分的現實。其山林隱逸之作最多,在以“歸興”、“旅思”、“道中”命名的作品中,常常表現出悲涼的情緒和對安定的田園生活的渴望。如〔醉東風〕《秋夜旅思》、〔落梅風〕《碧玉峰書堂》等都鮮明地體現了這一特色。張可久的散曲,講究格律音韻,著力於煉字煉句,對仗工整,字句優美,熔鑄詩詞名句,追求含蓄蘊藉,典雅工麗,但有時過於注重形式美。明朱權在《太和正音譜》中譽之為“詞林宗匠”。

喬吉與張可久齊名,人稱“曲中李杜”。其詞或寫客居異鄉、窮愁潦倒的生活經曆;或感憤世事、不滿現實,而詠歌山水,寄情聲色詩酒。曲風以婉麗見長,奇巧俊麗,不避俗言俚語,雅俗兼備。

元代後期,曲學評論與音律研究的著作也應運而生。貫雲石《陽春白雪序》是最早出現的散曲評論文章。周德清的《中原音韻》對曲韻、曲律的研究也具開創性。此外還出現了一些散曲選集,其中楊朝英的《陽春白雪》和《朝野新聲太平樂府》最為有名。元代以後,散曲的成就,不足以代表一代之文學,故曲以元稱。

元好問(1190—1257)字裕之,號遺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祖係出北魏鮮卑拓跋氏。幼學於陵川碩儒郝天挺門下,學貫經史百家。金宣宗興定五年(1221)登進士第,後中博學鴻詞科,除國史院編修官,旋為鎮平、內鄉、南陽三縣令,內調為尚書省掾。蒙古圍攻汴京時,任左司都事,入翰林,知製誥。金亡後輾轉於魯豫之地,後歸鄉致力於搜集金史資料,編寫了《中州集》、《壬辰雜編》。元好問是金元之際成就最高的文學家,著有《遺山先生全集》、《遺山樂府》。散曲較少,今存小令九首、殘套一篇。作品文雅,表現了早期散曲的風格。

人月圓卜居外家東園重岡已隔紅塵斷[1],村落更年豐。移居要就:窗中遠岫,舍後長鬆[2]。

十年種木,一年種穀[3],都付兒童。老夫惟有:醒來明月,醉後清風[4]。

玄都觀裏桃千樹[5],花落水空流。憑君莫問:清涇濁渭[6],去馬來牛[7]。

謝公扶病[8],羊曇揮涕[9],一醉都休。古今幾度:生存華屋,零落山丘[10]。

[注釋][1]紅塵:指煩擾的人世間。

[2]以上三句:暗用陶淵明《歸去來兮辭》:“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鬆而盤桓。”

[3]十年兩句:語出《莫子·權修》:“一年之計,莫如樹穀;十年之計,莫如樹木。”

[4]以上三句:化用蘇軾《赤壁賦》:“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取之無盡,用之不竭。”

[5]玄都觀:唐代長安城一座道觀,內多桃樹。桃千樹:喻指青雲直上、紅極一時的諸多權貴。劉禹錫《戲贈看花諸君子》詩:“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6]涇渭:黃河的兩條支流,涇水清,渭水濁。

[7]馬牛:指晉朝司馬氏的天下落入牛氏手中。《晉書·元帝紀》載,晉宣帝因玄石圖有“牛繼馬後”語,深忌牛氏,毒殺大將牛金。而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

[8]謝公:東晉謝安。扶病:謂隱居之誌未遂即病重辭世,實為遺憾。事見《晉書·謝安傳》。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元好問一[9]羊曇:謝安之甥,亦當時知名士子,受安愛重。安逝後悲戚不已。

[10]“生存”二句:本曹植《箜篌引》詩:“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

[題解]金亡以後,作者“隔斷紅塵”,隱居故鄉,過著“窗中遠岫,舍後長鬆”的生活。亡國之痛徹底冷卻了他建功立業、報效國家的熱情。富貴榮華不能長存,無論清濁,不問馬牛,其得誌失意的情懷,吊古懷人的感傷,都可溶進酒杯,消釋在醉鄉。一切榮耀享受都不免要同主人一樣同歸於荒墳野壟。人生無常,恍如一夢。作者既不能理解興亡變遷的真諦,就墜入宿命的怪圈裏,用人生虛無的觀點麻醉自己痛苦的靈魂,而這也是封建士大夫常有的感傷。曲文用典妥帖,把曆史上諸多人物的生事情誌乃至其詩歌裏的意緒信手拈來,巧妙地編排組合,融入自己的悲傷,然後添加幾滴稀釋淡化的哲學溶劑,使原本濃厚的曆史悲哀化作一聲聲寬懷消憂的歎息,使讀者在較為輕鬆的情境裏領會了作者無法排遣的亡國之痛。這就是這首小令高妙的抒情方法,姑且叫以淡寫濃吧。

喜春來[1]春宴梅殘玉靨香猶在[2],柳破金梢眼未開[3]。東風和氣滿樓台[4]。桃杏拆[5],宜唱《喜春來》。

[注釋][1]喜春來:中呂,宮調名,多用來表現歡躍的感情;喜春來,曲牌,也叫陽春曲。

[2]“梅殘”句:梅花開始凋謝了,清香還沒有消失。靨:臉上的酒窩。玉靨,形容白色的梅花瓣像酒窩一般。

[3]“柳破”句:柳葉剛吐芽,還沒舒展開,像睡眼未睜一樣。破:吐出。金梢:金黃色的柳條。

[4]東風和氣:指春風和煦,沒有涼意。

[5]桃杏拆:桃、杏枝頭花苞綻開。拆,裂開。

[題解]《春宴》原四首,皆寫春天景致,此為其一。作者以曉暢的文筆,鋪寫了樓台歡宴之際,所見所感的早春景色,抒發了歡快喜悅的心情。

全曲寫的是香猶在的殘梅,未開眼的柳梢,和煦的東風,剛裂苞的桃杏,渲染出一派生機盎然的新春景象。作者“眼處心生”(元好問《論詩三十首》之十一),目接神會,信手拈來。作品顯得一氣貫注,渾然成趣。全曲不僅表現了早春的時令特點,也表現出了作者熱愛自然,熱愛生活的美好情懷。

驟雨打新荷[1]綠葉陰濃,遍池塘水閣,偏趁涼多。海榴[2]初綻[3],妖豔噴香羅[4]。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元好問二老燕攜雛弄語,有高柳鳴蟬相和。驟雨過,珍珠亂糝[5],打遍新荷。

人生有幾,念良辰美景,一夢初過,窮通前定[6],何用苦張羅。命友邀賓玩賞,對芳樽[7]淺酌低歌。且酩酊[8],任他兩輪日月,來往如梭。

[注釋][1]驟雨打新荷:雙調,宮調名;驟雨打新荷,曲調名,即曲牌。散曲是配樂歌唱的,因此,每首歌曲都有宮調、曲牌,類似於現代的樂調、樂譜。

我國古代以宮、商、角、變徵、徵、羽、變宮為七聲,其中以任何一聲為主均可構成一種調式,以宮為主的調式稱為“宮”,以其他各聲為主的則稱為“調”,統稱為“宮調”。

以七聲配十二律,理論上可得十二宮、七十二調,合稱八十四宮調。但實際上使用的宮調並沒有這樣多。據元周德清《中原音韻》記載,元曲宮調主要有十二種,常用的有:仙呂宮、中呂宮、南呂宮、黃鍾宮、正宮、大石調、雙調、越調、商調九種。

不同宮調表達不同的聲情,或雄壯激昂,或陰柔憂傷,各有特色。不同曲牌有不同的曲調、唱法、字數、句法、平仄、用韻等,填曲、演唱都要以此為據。曲牌大都來自民間,或由詞牌轉變而來,也有因作家創作的名篇而成的,如本首曲子,原曲牌本為“小聖樂”,因曲中“驟雨過,珍珠亂糝,打遍新荷”幾句膾炙人口,所以人們又把它的曲牌稱為“驟雨打新荷”而流傳下來。

[2]海榴:即石榴。因自海外移植,所以又稱海榴。

[3]初綻:石榴新開的樣子。

[4]妖豔噴香羅:形容石榴開放非常豔麗。

[5]珍珠亂糝:珍珠,這裏指雨滴;糝,原意為米粒,這裏意為“撒”。

[6]窮通前定:窮通,窮困或通達;窮通前定,指人的命運好壞由前世注定,是一種宿命論的思想。

[7]芳樽:芳,芳香;樽,酒杯。

[8]酩酊:酒醉的樣子。

[題解]此曲為元遺山晚年所作。上片以綠樹濃蔭、池塘水閣、榴花高柳、燕語鳴蟬以及珠雨新荷等,構成清新爽適、明媚幽雅、歡快活潑的意境,將兵荒馬亂、刀光劍影、餓殍腥血的戰爭記憶一洗無餘。下片即景抒情,表述了不辜負良辰美景的生活態度:賓朋暢飲,即興歡歌,萬事由命,興亡委天,無須為國事國運徒耗心力、苦苦張羅。表麵上顯得十分達觀,實際上是痛苦靈魂無可療救時的懸崖撒手。

楊果楊果(1197—1269)字正卿,號西庵,祁州蒲陰(今河北安國)人。金正大元年(1224)進士,曆官偃師、陝縣縣令,入元官至參知政事、懷孟路總管。著有《西庵集》。

散曲今存小令11首,套曲五首,多寫情愛與旅愁,感情誠摯熾烈。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楊果三小桃紅采蓮人和采蓮歌[1],柳外蘭舟過。不管鴛鴦夢驚破,夜如何?有人獨上江樓臥。傷心莫唱,南朝舊曲[2],司馬淚痕多[3]。

[注釋][1]采蓮歌:這裏泛指江南婦女采蓮時所唱的歌曲。

[2]南朝舊曲:指南朝陳後主所製的《玉樹後庭花》等曲。因陳後主荒淫無度而亡國,所以,曆來認為《玉樹後庭花》等曲為亡國之音。唐代詩人杜牧《泊秦淮》詩中有“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名句。

[3]司馬淚痕多: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在元和年間被貶為江州司馬,一次在潯陽江頭送客,聽一歌女演奏琵琶,為歌女的痛苦經曆而深受感動,因而作長詩《琵琶行》,其中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名句,結尾又說:“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本首曲中的“司馬淚痕多”便是“江州司馬青衫濕”句意的濃縮。但白居易原句抒發的是“淪落天涯”的感慨,而本曲把“司馬淚痕多”與“南朝舊曲”連在一起,則是抒發的故國之思了,表達了由金入元的曲作者深沉的興亡之感。

[題解]這支小令一開篇就推出的采蓮人自然不止一個。他們你唱我和、歡笑嘻鬧地從江堤上的柳林之外劃船而過,不知驚散了多少人的團圓美夢。對這種喧鬧尤其不滿的,卻是獨臥江樓的一個傷心人——作者本人。他不願聽那支音調優美、讚頌蓮花的南朝舊曲,因為歌詞裏碧玉女遠嫁南國國王的話觸動了他內心的傷痛:他是金朝遺民,像改嫁新夫的女子一樣失去了可貴的忠貞。而歌詞裏薦君子以“芙蓉裳”的話,不能不使他想起守節不移、“集芙蓉以為裳”的愛國詩人屈原。相形之下,他這個屈仕異朝的人不能不萬分慚愧,難怪他要潸然淚下了。此曲一改《采蓮曲》多寫男女情思的舊習,隱寫作者懷念故國的感情。內蘊深厚,風格婉秀,音韻諧美,以歡樂反襯深憂的寫法尤為別致。

小桃紅[1]滿城煙水月微茫[2],人倚蘭舟唱[3],常記相逢若耶[4]上。隔三湘[5],碧雲望斷空惆悵[6]。美人笑道:蓮花相似,情短藕絲長[7]。

[注釋][1][越調]小桃紅:越調,宮調名;小桃紅,曲牌。散曲中,每一曲牌均隸屬於一定的宮調,如“驟雨打新荷”隸屬於“雙調”,“小桃紅”隸屬於“越調”等。又,小桃紅是越調中常用的曲牌。

[2]煙水:指水麵上泛起的水氣;這一句是寫月夜水鄉的景色。

[3]蘭舟:對船的美稱。

[4]若耶:溪名,在浙江紹興南,相傳西施曾在溪水中浣紗。南朝詩人王籍曾經寫過《入若耶溪》,寫此地美景,其中有“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名句。

[5]三湘:指湖南省的離湘、蒸湘、瀟湘三水。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楊果四[6]碧雲:落霞後的晚雲。望斷:望盡。惆悵:失望哀傷。這一句寫思念之情。

[7]本句用並蒂蓮花和藕絲比喻恩愛不離和情意纏綿。

[題解]現存楊果[越調·小桃紅]共有十一支,見於《陽春白雪》八支,無題;見於《太平樂府》三支,題作《采蓮女》,今選其三。

此曲寫男女久別重逢,月下對答的情景。先寫江月微茫時美人倚欄而唱,這幅如畫的圖景驀然勾起了主人公對住事的回憶。“常記”三句,既可看作是主人公的心理活動,也可看作是他向那女子傾訴別情。最後三句,多有人以為是寫心心相印、恩愛不絕之意,以“蓮花相似”為指“並蒂蓮”,此說可再斟酌。按此中有一“笑”字,“美人笑道”,與情意纏綿的氛圍頗相悖逆,哪裏有恩愛男女久別重逢互吐離情時竟笑起來的?

況且若那女子是在傾吐離愁愛意,“情短”二字就談不上了。《元史》本傳說楊果“外若沉默,內懷智用。善諧謔,聞者絕倒”。這支曲正體現了他的性格特點。主人公與女子一朝相逢,轉眼離別,音信皆無,在女子看來,正是他無情無義的表現。所以此時重逢,他又來續情,在女子心中就有幾分怨恨,幾分嘲諷。那“笑”是嘲笑,“蓮花相似”,是說景色依舊,暗喻主人公向她談情(“憐花”)也同當年一樣,隻是她的心境已大大不同了。“情短”指男方,“藕絲長”指自己,把離別後兩人的行為作了鮮明的比較,從而打破了主人公“有情郎”的形象。這支曲前後風格迥異,先揚後抑,收到了顯著的喜劇效果,正是楊果的“諧謔”之作,他另有[仙呂·翠裙腰]一套,與此相似。

這支曲在遣詞用字上繼承了南朝以來采蓮曲的傳統,如“若耶”“三湘”,以“蓮”諧“憐”,以“絲”諧“思”等。

劉秉忠劉秉忠(1216—1274)初名侃,字仲晦,自號藏春散人。邢州(今河北省邢台市)人。年十七即出仕金朝,任邢台節度使府令史。後離職隱居武安山中為僧,為武安山天寧寺書記,法名子聰,時稱“聰書記”。元世祖忽必烈為親王時,發現其博學多才,使從征大理,攻南宋,“參帷幄之密謀,定社稷之大計”。至元初年,還俗授官,易名秉忠,拜光祿大夫,位太保,參預中書省事,參與元朝建國大事。卒年五十九,贈太傅,封趙國公、常山王,諡文貞。他自幼好學,至老不衰,後期雖身居要職,仍齋居蔬食,吟詠自適。著有《藏春散人集》六卷,《劉秉忠詩文集》三十二卷。《全元散曲》收其小令十二首,大都寫景。《元史》有傳。

幹荷葉[1]幹荷葉,色蒼蒼[2],老柄風搖蕩[3]。減清香,越添黃。都因昨夜一場霜,寂寞秋江上[4]。

[注釋][1][南呂]幹荷葉:[南呂]宮調名,亦入[中呂]及[雙調],多為感歎傷悲情調。幹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劉秉忠五荷葉,劉氏自度曲。(楊慎《詞品》:“此秉忠自度曲。”)原為民間小調,又名[翠盤秋]。

《樂府群珠》收錄此曲時,題“即名漫興”。句式為三三五、三三、七五,共七句七韻。有時起句亦可不韻,本曲押“江陽”韻。

[2]蒼蒼:深暗的顏色,此指幹荷葉的黑綠色。

[3]柄(bǐnɡ丙):植物的花、葉或果實跟莖或枝連著的部分。

[4]寂寞:此指幹荷葉在秋江上顯得孤寂冷落。

[題解]《幹荷葉》原是以“幹荷葉”起興的民間小曲,而“幹荷葉”在當時又被作為女子色衰失偶的隱語。這首曲,寫荷葉經曆了秋天的嚴霜摧殘後,減去了往日的清香,泛起了黃色,在秋江上寂寞地搖蕩著;正是隱喻女子遭際不幸,紅顏衰老,孤獨寂寞,無人理睬,對不幸的女子表示了深切的同情。曲采用了《詩經》及樂府民歌的比興手法,喻體與本體幻化天成,融為一體,風格散淡,有濃鬱的市井氣,是散曲與民歌結合得十分完美的佳作。

幹荷葉南高峰,北高峰[1],慘淡煙霞洞[2]。宋高宗[3],一場空。吳山依舊酒旗風[4],兩度江南夢[5]。

[注釋][1]南高峰,北高峰:杭州西湖景色之一。南高峰在西湖西南,北高峰在南高峰之北,兩峰合稱“雙峰插雲”。康與之有《長相思》詞:“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煙靄中,春來愁殺儂。”

[2]慘淡煙霞洞:慘淡,暗而無光;煙霞洞,在西湖南高峰下煙霞嶺,洞內幽深,並有“觀音”等石刻。

[3]宋高宗:名趙構,宋徽宗第九個兒子。靖康二年(1127),金人攻下汴京,俘徽宗、欽宗二帝北去。趙構南逃至南京(今河南商丘)稱帝,後遷都揚州。金兵南下,趙構棄長江以北地,定都臨安(今杭州),史稱南宋。宋高宗在位36年,對金屈辱稱臣,不思恢複中原,是曆史上有名的以投降求偏安的皇帝。

[4]吳山依舊酒旗風:吳山,杭州山名,俗稱城隍山,為遊覽勝地;依舊酒旗風,指風光依舊。

[5]兩度江南夢:五代時吳越國與南宋趙構都建都江南。這句是感歎曆史上兩個建都江南的王朝,都像夢一樣的破滅了,隻有江山依舊,風光依舊。

[題解]西湖邊的南北高峰依然聳立,煙霞洞籠罩著慘淡的雲霧,吳山上酒旗迎風飄揚,江山依舊,可在這裏建都的宋高宗最終隻是一場空,南宋王朝也已煙消霧散,同南朝一樣,猶如春夢,徒供後人憑吊。這首懷古小令與上首不同,是離開本題的“依調填辭”。曲通過對南宋都城杭州的歌詠,抒發興亡之感,寫得意蘊深厚,聲色俱到。劉秉忠是個胸懷大略的政治家,他在曲中雖沒有直接點出“一場空”的原因,但從“兩度江南夢”一句中,還是不難玩味出來。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劉秉忠六杜仁傑杜仁傑生卒年不詳。字仲梁,號止軒,原名之元,字善夫,濟南長清(今山東省長清縣)人。金哀宗正大年間,嚐偕麻革、張澄等隱居內鄉(今河南內鄉)山中,以詩篇唱和,為元好問所欣賞。元至元中,朝廷屢召不起。其子元素仕元,任福建閩海道廉訪使。以子貴,仁傑得贈翰林承旨、資善大夫,卒諡文穆。仁傑性善諧謔,才宏學博,氣銳筆健,業專心精,是元前期散曲作家,著有《善夫先生集》一卷(見《元詩選》三集甲集)。散曲現存套數三套,小令一首(見《金元散曲》)。

耍孩兒莊家不識構欄[1]風調雨順民安樂,都不似俺莊家快活。桑蠶五穀十分收,官司無甚差科[2]。當村許下還心願,來到城中買些紙火。正打街頭過,見吊個花碌碌紙榜[3],不似那答兒鬧穰穰人多[4]。

[六煞]見一個人手撐著椽做的門[5],高聲的叫“請請”,道“遲來的滿了無處停坐”。說道“前截兒院本《調風月》[6],背後幺末敷演劉耍和”[7]。高聲叫:“趕散易得,難得的妝哈[8]。”

[五]要了二百錢放過咱,入得門上個木坡[9],見層層疊疊團坐[10]。抬頭覷是個鍾樓模樣,往下覷卻是人旋窩。見幾個婦女向台兒上坐,又不是迎神賽社[11],不住的擂鼓篩鑼[12]。

[四]一個女孩兒轉了幾遭,不多時引出一夥。中間裏一個央人貨[13],裹著枚皂頭巾,頂門上插一管筆[14],滿臉石灰更著些黑道兒抹[15]。

知他待是如何過?渾身上下,則穿領花布直裰[16]。

[三]念了會詩共詞,說了會賦與歌,無差錯。唇天口地無高下[17],巧語花言記許多。臨絕末,道了低頭撮腳[18],爨罷將幺撥[19]。

[二]一個妝做張太公,他改做小二哥。行行行說向城中過[20],見個年少的婦女向簾兒下立,那老子用意鋪謀待取做老婆[21]。叫小二哥說合,但要的豆穀米麥[22],問甚布絹紗羅[23]!

[一]教太公往前那不敢往後那[24],抬左腳不敢抬右腳,翻來複去由他一個。太公心下實焦躁,把一個皮棒槌則一下打做兩半個[25]。我則道腦袋天靈破,則道興詞告狀,地大笑嗬嗬[26]。

[尾]則被一胞尿,爆得我沒奈何[27]。剛捱剛忍更待看些兒個[28],枉被這驢頹笑殺我[29]!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杜仁傑七[注釋][1]莊家:莊稼人。構欄:同勾欄,也作勾肆,宋元時戲劇技藝演出的場所,猶如現時的劇場。

[2]官司:官府。差(chāi)科:差役和租稅。

[3]花碌碌:花花綠綠。紙榜:指戲曲海報。

[4]那答兒:那一邊。

[5]椽(chuán):房頂上承托屋瓦的長條木料。

[6]院本:金元時的一種戲曲藝術形式。《調風月》:院本戲的一個劇目,內容為男女情事的調笑,故名。

[7]背後:後邊,與上句的“前截兒”相對。幺末:雜劇。劉耍和:人名,是金代教坊的頭領,其故事編入雜劇。

[8]趕散:散場的演出。妝哈:即妝台、裝合,係勾欄裏的演出。

[9]木坡:木階梯看台。

[10]團(1uán):圓圈形。

[11]迎神賽社:神誕或豐收以後,設祭供神,並以鼓樂儀仗為導引,抬神像周遊街巷的儀式。

[12]篩:敲。

[13]央人貨:即殃人貨,害人精。

[14]一管筆:副淨頭頂的裝飾,似指朝天直豎的小辮兒。

[15]石灰、黑道兒:指黑白相間的臉譜。

[16]直裰(duō):長袍。

[17]無高下:沒定準,信口胡謅。

[18]撮腳:收腳。

[19]爨(cuàn):金院本、宋雜劇演出時,正式節目開始前先搬演的一段小節目,也叫豔段。“爨罷”即加演的小節目結束。幺撥:雜劇演出。

[20]行行行說:邊走邊說。

[21]鋪謀:定計策。取:娶。

[22]但要的:隻要是對方索要的(財禮)。

[23]問甚:更別論。此二句謂要什麼答應什麼。

[24]那:挪。

[25]皮棒槌:舞台道具,以軟皮包裹棉絮做成。

[26](chǎn)地:反而。

[27]爆得:憋得難受。

[28]剛捱剛忍:好容易下死勁忍住。

[29]枉被:白白地被(逗引得有了懸念)。驢頹:牡驢生殖器。

[題解]這套曲生動地再現了元雜劇演出的情景,是我們研究元代文學的寶貴資料。這套曲的妙處在於選擇了一個“不識構闌”的莊稼人的角度來寫,一下子把雜劇的特點全寫出來了。莊稼人所感到新奇的、讀者感到好笑的,正是新興的雜劇所代表的敘事文學所不同於傳統的抒情文學的地方。這套曲正是對雜劇的由衷讚美,所以連那個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杜仁傑八莊稼人也要活活“笑殺”了。《太和正音譜》曾謂“杜善夫之詞如鳳池春色”,但就這一首而言,卻質樸已極。當然,作者對農民口語也經過了一番選擇和提煉。這套曲敘事成分多也是區別於其他套曲的一個特點。

王和卿王和卿河北大名人,生卒年不詳,世祖至元中(1279)前後尚在世,與關漢卿過從甚密。為人滑稽佻達,常譏謔漢卿,漢卿極意還答,終不能勝。無雜劇傳世,善為散曲,《輟耕錄》載有他作《醉中天》小令聲名播於燕市的情形,今存小令二十一首、套數三篇(內殘套兩篇)。作品多寫男女情事,次為雜詠,風格俚俗詼諧。

撥不斷[1]大魚勝神鼇[2],夯風濤[3]。脊梁上輕負著蓬萊島[4],萬裏夕陽錦背高[5],番身[6]猶恨東洋小,太公[7]怎釣?

[注釋][1]撥不斷:又名續斷弦,雙調中的曲牌。此曲調格調明快,宜於抒發豪放的感情。

[2]神鼇:傳說中的海上大龜,曾背負仙山,力大無比。

[3]夯風濤:砸平風濤的意思。

[4]蓬萊島:傳說中的海上仙山。

[5]錦背:鮮明美麗的背,這裏指魚背。這一句是說,魚背上托看萬裏夕陽。

[6]番身:即翻身。

[7]太公:即呂尚,本姓薑,字子牙。相傳他在輔佐周文王以前曾隱於渭水北麵,以直鉤垂釣,結果“釣”到周文王,請他去輔佐周室,後取得天下。

[題解]世傳薑子牙渭濱垂釣時方法很特殊:釣鉤離水麵三尺,尚高言曰:“負命者上釣來!”他雖沒有釣得魚,卻得遇周文王,委以重任,建立了功業,釣到了功名利祿。所謂“太公釣魚,願者上鉤”,說的就是這種情形。後人往往用以比喻統治者用利祿權位引誘和籠絡士人。這首小令即以此故事立意,抒寫了胸有韜略、高視一世的知識分子雖然處境逼仄,逆風負重,卻絕不會汲汲於功名,不會為統治者的誘餌所動的高傲情誌,表現了一種固守高尚誌節、蔑視權豪勢要的思想態度。曲文立意超卓,想象豐富,形象鮮明,主旨顯豁。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王和卿九一半兒[1]題情別來寬褪縷金衣[2],粉悴煙憔減玉肌[3]。淚點兒隻除衫袖知[4]。盼佳期,一半兒才幹一半兒濕。

[注釋][1]一半兒:曲牌名,屬北調,是仙呂宮常用的一個曲牌。

[2]縷金衣:縷(lǚ呂),線。縷金衣,用金色絲線縫製織成的衣服,喻指所著服裝之華貴高雅。

[3]粉悴煙憔:粉,水粉。煙,同“胭”,即指胭脂。水粉、胭脂均為女子美容物品,在此指代女子的容貌。全句講因思念親人,而麵容憔悴,玉體消瘦。

[4]淚點兒隻除衫袖知:隻有自己的衣衫袖子,才知道究竟拋灑流淌過多少淚水。

喻指偷偷地在暗地裏傷心抹淚,他人不知。

醉中天[1]詠大蝴蝶[2]彈破莊周夢[3],兩翅架東風,三百座名園,一采一個空[4]。難道風流種[5],嚇殺尋芳的蜜蜂[6]?輕輕的飛動,把賣花人扇過橋東[7]。

[注釋][1]醉中天:仙呂,宮調名,《中原音韻》說:“仙呂調清新綿邈。”醉中天,曲牌,屬仙呂宮。

[2]詠大蝴蝶:本曲內容標題。據說王和卿常與關漢卿互相唱和,有一次偶然看見一隻大蝴蝶,王和卿便寫了這首曲子。這首曲子的傳播,使王和卿的名聲更大了。

[3]彈破莊周夢:《莊子·齊物論》說莊周曾經夢見自己化成一隻蝴蝶,醒來後產生疑問:不知是莊周在夢裏化為蝴蝶,還是蝴蝶在夢裏化為莊周?這裏隻是形容蝴蝶之大,連莊周的夢都被彈破了,沒有其他深意。彈,一作“掙”。

[4]三百:泛指很多。這句說,不管多少有名的花園,都讓它一采而空了。

[5]風流種:指迷戀女色的人。

[6]尋芳:采蜜。這句問:難道這風流種一樣的大蝴蝶把真正采蜜的蜜蜂都給嚇走了嗎?

[7]這句說大蝴蝶的飛動竟然把賣花的人也扇過了橋去。宋人謝無逸有詠蝶詩:

“江天春暖晚風細,相逐賣花人過橋。”本曲作者化用了這兩句。

[題解]王和卿的散曲,往往運用誇張的手法,通過敘寫事實上絕對不會發生的事物,來表達自己在元蒙貴族統治下逢場作戲的無可奈何的心情。首句用“彈破”二字,寫出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王和卿一〇大蝴蝶的來曆不凡。二、三兩句用采花的輕捷,來襯出大蝴蝶胃口的不凡。第四句點出“風流種”的難以盡述,承上轉下。第五句“嚇殺”二字,是對大蝴蝶作進一層描寫,貼切地寫出了大蝴蝶采花的神采。最後兩句化用前人詠蝴蝶“江天春晚暖風細,相逐賣花人過橋”詩句,從另一角度寫出了蝴蝶的氣派不凡。至此,作者逢場作戲之意,不敘自見。這首曲子在著力描寫大蝴蝶的同時,也寫到了蜜蜂,前者光采花而空忙,後者采花而釀蜜,隱隱流露了作者現實生活中的矛盾心情,曲折地表達了對當時社會的憤慨。可見,作者在構思上是別出心裁,下了功夫的。

商挺商挺(1209—1288)字孟卿,一作夢卿,晚年自號左山老人。父商衡與元好問交好,於金末殉難,商挺入元後亦與元好問有詩文往來。曹州濟陰人。元初為行台幕官。至元元年,入拜參知政事,累遷樞密副使,以疾免。至元二十五年卒,年八十。贈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魯國公,諡文定。曾參加編修遼、金史。善寫隸書,又工山水墨竹,著詩千餘篇,多散佚。散曲僅存《陽春白雪》《雍熙樂府》收錄十九首[步步嬌]。《全元散曲》一並收錄之。《元史》有傳。

步步嬌[1]祝願悶酒將來剛剛咽[2],欲飲先澆奠[3]。頻祝願,普天下心廝愛早團圓[4]。謝神天,教俺也頻頻的勤相見。

[注釋][1]步步嬌:一名[潘妃曲],句式為:七五、三七、三五,每句均押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