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將來:拿來,攜來。
[3]澆奠:舊時祭祀、禱告時,將酒澆地,以示誠意。
[4]廝愛:元時俗語,即相愛。
[題解]這支曲子,詩人滿懷充沛的感情抒寫了當時青年男女要求戀愛婚姻自由的迫切要求。首句用“悶酒”點出事件的緣由,用“剛剛咽”三字,寫出事件的進程。二句轉寫當時的思想活動。毫無沮喪落寞之情,並為以下的抒情作了很好的鋪墊。四五句“頻祝願,普天下心廝愛早團圓”,是當時青年男女的共同呼聲,也是詩人戀愛之情的真切表露。最後兩句以精煉的語言,十分巧妙地抒寫了自己對自由戀愛的迫切追求。“勤相見”三字,更顯含蓄有味。
潘妃曲帶月披星[1]擔驚怕[2],久立紗窗下,等候他。驀[3]聽得門外地皮兒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商挺一一踏。則道是[4]冤家[5],原來風動荼架[6]。
[注釋][1]帶月披星:指夜晚在月亮、星星下。
[2]擔驚怕:因夜晚悄悄等候意中人,心中擔驚害怕。
[3]驀:突然。這句是說突然聽見門外好像是人走動。
[4]則道是:隻以為是。
[5]冤家:對意中人、愛人的稱呼。
[6]荼:多年生草本植物。荼架用以遮蔭納涼。
[題解]這首小曲,隻用寥寥數語,便展示了一幕波瀾起伏的短劇:劇中女子與情人約好晚上私會,在黯淡的星月光下,她等了很久。忽然仿佛聽見有腳步聲,以為是心上人來了;可是仔細一聽,卻是風在搖動荼架。
作者善於以烘托場景來勾畫人物心理。“帶月披星”寫夜的沉靜與夜色迷朦,為下文產生誤會預設伏筆。“久立”與“驀聽得”呼應,活畫出女子的焦急神態,點明產生錯覺的原因。結尾進入高潮,又陡然煞住,餘味無窮。
胡祗胡祗(1227—1293)字紹開(一作紹聞),號紫山,磁州武安(今河北武安市)人。元世祖至元年間官翰林文字、太常博士、左右司員外郎等,因觸怒當時權貴阿合馬,出為太原路治中兼提舉本路鐵冶。元滅南宋以後,曆官荊湖北道宣慰副使、山東東西道提刑按察使等,抑豪扶弱,深得民心。後曾召拜翰林學士,堅辭不就,改江南浙西道提刑按察使。卒贈禮部尚書,諡“文靖”。有《紫山大全集》。與當時雜劇女演員朱簾秀等有交往,並互贈散曲小令。散曲作品今存小令十一首。鍾嗣成《錄鬼簿》將他列於前輩名公,稱“胡紫山宣慰”。朱權《太和正音譜》說:“胡紫山之詞,如秋潭孤月。”
沉醉東風[1]月底花間酒壺[2],水邊林下茅廬。避虎狼,盟鷗鷺[3],是個識字的漁夫。蓑笠綸[4]竿釣今古[5],一任[6]他斜風細雨。
[注釋][1]沉醉東風:曲牌。
[2]月底花間酒壺:化用李白《月下獨酌》詩意:“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酒,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暗含世無知己的落寞之感。
[3]避虎狼,盟鷗鷺:避虎狼,指不與當權的壞人為伍;盟鷗鷺,指棄官歸隱,寄情於山水。辛棄疾《水調歌頭》:“富貴非吾事,歸與白鷗盟。”也就是盟鷗鷺的意思。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胡祗一二[4]綸:釣魚線。
[5]釣今古:孟浩然有詩句:“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釣今古即管他社會人事風雲變幻,我自垂釣江邊的意思。聯係到最後一句“一任他斜風細雨”,便更好理解了。
[6]一任:不管。
[題解]結合作者的人生經曆和政治生涯,我們可以推斷,此曲約寫於其晚年。所謂“避虎狼”,並非故作驚人之語,而是發自內心的充滿激憤之情的感歎。他本是朝官,因官冗事煩而上書曰“省官莫如省吏,省吏莫如省事”,因此觸怒了權貴阿合馬,被排貶外放。後來朝廷雖然一再將他內遷,但他始終堅辭。“盟鷗鷺”,正是他對汙濁官場有所認識之後的棄絕。他認同了柳宗元,願意“寒江獨釣”;他認同了張誌和,願意扁舟獨駕,“斜風細雨不須歸”。作者由“識字”士大夫而“水邊林下”漁夫的變化,正是對黑暗政治的有力批判。
陽春曲[1]春景殘花醞釀蜂兒蜜,細雨調和燕子泥。綠窗春睡覺[2]來遲,誰喚起?
窗外曉鶯啼。
[注釋][1][中呂]陽春曲:中呂,宮調名;陽春曲,曲牌,即喜春來,又名喜春風。
[2]覺:醒。
[題解]這首曲是元散曲中寫景的名篇。大戲劇家關漢卿寫《詐妮子調風月》雜劇時,曾引用其中兩句說:“你又不是殘花醞釀蜂兒蜜,細雨調和燕子泥。”可見其影響之大。
曲作者細心捕捉住了蜂釀蜜,燕銜泥這樣的細微事物,生動地勾畫了一幅明媚的春光圖。這是這首曲子的第一個成功之處。這首曲子的第二個成功之處是對“殘花”和“細雨”的讚頌:花雖殘了,但卻仍然可以醞釀蜂蜜;細雨來了,卻正好可以調和燕子築巢的泥。反過來說,花殘之時蜂兒卻仍然在飛來飛去地采蜜,細雨來了燕子卻還在雨中穿梭忙碌,這不正是一幅充滿動感的鬧春圖嗎?所謂“紅杏枝頭春意鬧”,其“鬧”也不過如此罷了。該曲的第三個成功之處是由景由物寫到人:“綠窗春睡覺來遲。”春睡覺來遲,也就是“春眠不覺曉”,這是前人早已寫到的,也是自然規律,不足為奇。奇卻奇在最後兩句的一問一答:“誰喚起?窗外曉鶯啼。”這就把人與景與物融為一體,完成了一幅完整的春意圖,讚頌了美好而充滿勃勃生機的春天。
沉醉東風漁得魚心滿願足[1],樵得樵眼笑眉舒[2]。一個罷了釣竿,一個收了斤斧[3],林泉下偶然相遇。是兩個不識字漁樵士大夫,他兩個笑加加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胡祗一三的談今論古[4]。
[注釋][1]漁得魚:漁夫捕得了魚。漁:漁夫。
[2]樵得樵:樵夫砍到了木柴。前一“樵”字指樵夫,即打柴的人;後一“樵”字指物,木柴。
[3]斤:斧頭。
[4]笑加加:一作“笑呷呷(gā)”,猶言笑哈哈。
[題解]這是一首作者棄官歸隱,與鷗鷺為友願望實現後的生活的寫照。
兩個不識字的漁樵士大夫,笑哈哈地談今論古。何其自得其樂,何其心滿意足?
然而,是不是真的“不識字”呢?當然不是。不然的話,談什麼今論什麼古呢?正是在這矛盾的二律背反之中,充滿了諷刺,充滿了戲謔。但其總的基調,依然是以樂觀曠達為主,所描畫的,是一幅生動別致的漁樵諧趣圖。
劉因劉因(1249—1294)字夢吉,保定容城(今河北容城縣)人。據說在他即將誕生的那天晚上,他父親夢見有一神仙用馬載著一個小兒來到他家,於是給他起名,字夢驥。後改名因,改字夢吉。他天資絕人,三歲識字,六歲就能寫詩。長大之後深究程朱理學,閉門深居,不為苟合,不妄交接。喜愛諸葛孔明“靜以修身”之語,將自己的居所命名為“靜修”。他曾經在郎山雷溪之間遊曆過,因號“雷溪真隱”,又號“樵庵”。
至元十九年(1282),詔征為承德郎、右讚善大夫,以母病辭歸。卒年四十五歲。延佑年間贈翰林學士,追封“容城郡公”,諡“文靖”。所著有《靜修集》、《四書精要》等,散曲今存小令兩首。
人月圓[1]茫茫大塊洪爐裏[2],何物不寒灰[3]?古今多少,荒煙廢壘,老樹遺台。太行如礪[4],黃河如帶,等是塵埃。不須更歎,花開花落,春去春來。
[注釋][1]散曲分片者不多,此曲句式為上片七五、四四四,下片四四四、四四四,全曲共十一句四韻。三組四字句,文辭以鼎足句形式為常見。
[2]大塊:大自然,大地,宇宙。《莊子·齊物論》:“大塊噫氣。”成玄英疏:“大塊者,造物之名,亦自然之稱也。”洪爐:大爐子。
[3]寒灰:死灰。
[4]礪:磨刀石。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劉因一四[題解]劉因是元代著名大儒,也是詩文大家。他的詩才氣超卓、豪邁不羈,如其為人;他的曲雖僅存兩首,也洗煉豪放,出手不凡。這首登臨懷古作品,雖然也通過時空的轉換,抒發由此產生的感慨,但立意更為高遠縱深,放眼古今未來,認為人世滄桑、興衰盛敗,都出乎自然,不需要耿耿於懷。他胸襟之浩蕩寬廣,識見之超凡遠俗,由此可見。“何物不寒灰”、“等是塵埃”兩語,如晨鍾暮鼓,值得再三玩味咀嚼。
王惲王惲(1226—1304)字仲謀,號秋澗,衛州輝汲(今河南汲縣)人。元中統元年(1260)以後做官,曆任國史編修、監察禦史、福建按察使、翰林學士等職。做官敢於彈劾贓官,平反冤獄。為文有才幹,不蹈襲前人。著作有《秋澗先生大全文集》,散曲作品現存小令41首。
黑漆弩[1]遊金山寺並序[2]鄰曲子嚴伯昌[3],嚐以《黑漆弩》侑酒[4]。省郎仲先謂餘曰[5]:“詞雖佳,曲名似未雅。若就以‘江南煙雨’目之,何如[6]?”予曰:“昔東坡作《念奴曲》[7],後人愛之,易其名曰《酹江月》,其誰曰不然?”仲先因請予效顰[8],遂追賦《遊金山寺》一闋,倚其聲而歌之。昔漢儒家畜聲妓[9],唐人例有音學[10],而今之樂府,用力多而難為工。縱使有成,未免筆墨勸淫為狹耳[11]。渠輩年少氣銳,淵源正學,不致費日力於此也[12]。其詞曰:
蒼波萬頃孤岑矗[13],是一片水麵上天竺[14]。金鼇頭滿咽三懷[15],吸盡江山濃綠。
蛟龍慮恐下燃犀[16],風起浪翻如屋。任夕陽歸棹縱橫[17],待償我平生不足[18]。
[注釋][1]黑漆弩:[正宮],宮調之一,據周德清《中原音韻》,它適宜表現惆悵雄壯的感情。黑漆弩,正宮的一個曲調名稱,為北宋田不伐之作,惜原作已失傳。今尚傳有盧摯和作,他人所作,皆次其韻。後白賁以此調詠漁夫,起句作“儂家鸚鵡洲邊住”,故又名[鸚鵡曲]。因白氏曾官學士,所以又名[學士吟]。曲分為前後兩段:前段句式為七七、七六,後段句式為七六、七七,共八句五韻,其中的三、五、七句可不押韻。
[2]金山寺:江蘇省鎮江市西北金山上所建的一座著名古寺。山本在長江中,因江中風急浪湧,山如浮動,故又名浮玉山。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王惲一五[3]鄰曲子嚴伯昌:鄰曲子,即鄰居之子。嚴伯昌,疑為東平行台嚴實之子侄。王惲師事元好問,嚐隨元氏遊。而元好問曾與杜善夫俱遊齊魯,同依嚴實。
[4]嚐以《黑漆弩》侑酒:侑(yòu又),勸人吃、喝。以序中“若就以‘江南煙雨’目之,何如?”推測,侑酒之《黑漆弩》,蓋即白賁所作《鸚鵡曲》,因其曲中有句曰:“睡煞江南煙雨。”
[5]省郎仲先:省郎,中書省之郎官或員外郎。仲先,蓋即伯昌之弟。
[6]白無咎《黑漆弩》上片的末句是“睡煞江南煙雨”,改曲名之故源此。
[7]昔東坡作《念奴曲》:即指蘇東坡所作的《念奴嬌·赤壁懷古》詞,因其末句為: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lèi類,以酒澆地,作祭奠。)江月。”所以,後人又有改《念奴嬌》
為《酹江月》名的。
[8]效顰(pín頻):《莊子·天運》雲:西施有心痛病,常捧心皺眉,但大家還以為她很美。同裏有一醜婦,見後,便去模仿她撫胸皺眉的樣子,結果顯得更醜,以致把大家都嚇跑了。後“東施效顰”便喻指以醜而模仿美的人,也指那些照搬照套,十分教條,不善學步之人。此處是作者謙詞。
[9]漢儒家畜聲妓:畜,在此通“蓄”。全句講漢代鴻儒們,家裏都蓄養著聲樂歌妓。
[10]唐人例有音學:唐詩人作品,多可入樂,歌樓妓館的女子,也多能吟唱大家之詩。有不少詩人,著意於創作一些便於吟詠入樂的作品,如白居易等,甚而有些詩人,本身就多才多藝,比如王維,他不僅是詩人,同時也是位畫家和音樂家。
[11]狹:原作“俠”,據朱校改,當是。
[12]費日力:即浪費時光。
[13]蒼波萬頃孤岑矗:岑(cén),小而高的山。矗(chù處),聳立。孤岑,此指金山。
全句言金山矗立於萬頃碧波之中。
[14]天竺(zhú竹):山名,浙江杭州有上、中、下三天竺,分布於南、北高峰之下。上天竺在北高峰下,有上天竺寺,風景秀美,建築壯麗。
[15]金鼇頭:金山的最高處是金鼇、妙高兩峰,此則指金鼇峰。
[16]蛟龍慮恐下燃犀:《晉書·溫嶠傳》載:嶠“至牛渚磯,水深不可測,世雲其下多怪物。嶠遂燃犀角而照之。須臾見水族覆火,奇形異狀,或乘車馬著赤衣者。嶠其夜夢人謂之曰:‘與君幽明道別,何意相照也?’意甚惡之。”全句是說,蛟龍擔心害怕有燃燒著的犀牛角深入水中,映照出它們的真麵目。以上四句極言山、寺巍峨壯觀,江水洶湧險惡。
[17]棹(zhào照):搖船用的工具,在此代指船。
[18]償我平生不足:償,補償。作者大半生在北方度過,這次乍來南方,所見所聞的是又一番美景,故有此說。
[題解]起兩句為舟中所見遠景,說出金山地理特征,有開門見山之效。杭州天竺多曆史悠久的名寺,以之類比,殊非泛泛。下兩句筆致誇張,想象超卓,不必問一“咽”、一“吸”者究為金鼇抑或人,奇情壯采,自令人心折。而此登頂逸興,與前文合參,可證題中一“遊”字並非虛下。麼篇則以驚險之景反襯作者登山臨水的從容不迫,結以欲償夙願的期待,神完氣足。末句實從蘇軾《遊金山寺》“江山如此不歸山,江神見怪警我頑,我謝江神豈得已,有田不歸如江水”變化而來,為奪胎法之佳者。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王惲一六盧摯盧摯(1235—1300)字處道,又字莘老,號疏齋,又號嵩翁,涿郡(今河北涿縣)人。至元五年(1268)進士及第,累遷少中大夫、河南路總管。大德初,授集賢學士大中大夫,出任湖南、江東等地方官,複入為翰林學士,遷承旨卒。他是元代前期散曲創作的重要作家之一,貫雲石於《陽春白雪序》中言其曲詞媚嫵,“如仙女尋春,自然笑傲”。詩文與劉因、姚燧齊名,時稱“姚盧”。盧摯足跡遍及西北、兩湖、江浙諸行省,與著名散曲作家馬致遠、張可久等,及著名女藝人朱簾秀等有交往、唱和。著有《疏齋集》,已佚。《全元散曲》錄其小令一百二十首,殘小令一。從語言到內容,都表現出初期散曲作家的風格特征。
沉醉東風秋景掛絕壁枯鬆倒倚,落殘霞孤鶩齊飛[1]。四圍不盡山,一望無窮水。
散西風滿天秋意。夜靜雲帆月影低,載我在瀟湘畫裏[2]。
[注釋][1]落殘霞孤鶩齊飛:係王勃《滕王閣序》中“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一句的沿用。殘霞:殘餘的晚霞;鶩:泛指野鴨、水鳥。
[2]瀟湘畫裏:湖南的湘水,流至零陵縣西與瀟水合流,稱瀟湘。宋代畫家宋迪曾以瀟湘風景作畫八幅,世稱瀟湘八景,為著名風景區。
[題解]南國瀟湘風光秀麗,堪稱天然圖畫。盧摯這支曲子既是詩,也是畫。作者置身如畫的景致之中,以他的欣悅情,以他的手中筆,畫出了一幅絕妙神奇而令人向往的瀟湘秋景圖。欣賞這支曲猶如欣賞一部流動優美的瀟湘山水風光片,既有枯鬆倚絕壁、孤鶩飛殘霞的令人驚絕的特寫鏡頭,也有山如翠屏、水流無涯的令人心曠神怡的全景掃描,更有夜朦朧、月朦朧時泛舟水上的心曲抒發。西風無形,秋意亦無跡,作者隻以詩味盎然的畫外音來傳達出感受“散西風滿天秋意”的怡悅之情。曲末“載我在瀟湘畫裏”一句,寫作者終於情不自禁地躍入畫麵,詠歌讚歎起來,佳景之中遂有了畫中人,境界全出,美不勝收。
沉醉東風閑居恰離了綠水青山那答[1],早來到竹籬茅舍人家[2]。野花路畔開,村酒槽頭榨,直吃的欠欠答答[3]。醉了山童不勸咱,白發上黃花亂插。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盧摯一七[注釋][1]那答:那塊,那邊。
[3]早來:已經。
[3]欠欠答答:瘋瘋癲癲,癡癡呆呆。
[題解]讀此曲,首先要明白這“閑居”之人不是普通的老農,而是歸隱田園的隱士。他是放情山水、縱意壺觴的人,因此,飽覽“綠水青山”佳景後,必然是往“竹籬茅舍”豪飲盡興。“恰離了”、“早來到”雲雲,也就順理成章。其次又要明白這隱士也不是一般的文人,而是如嵇康,阮籍那樣不拘禮法的人,所以可就槽喝酒,淋漓滿身,會遍野摘花,胡亂插鬢。而“山童”知他是何許人,根本不去阻止他的狂放行為。明乎此,方能領略本曲的妙處。
折桂令[1]田家沙三伴歌來[2],兩腿青泥,隻為撈蝦。太公莊上,楊柳陰中,磕破西瓜。小二哥昔涎剌塔[3],碌軸[4]上龕[5]著個琵琶[6]。看蕎麥開花,綠豆生芽。無是無非,快活煞莊家[7]。
[注釋][1]折桂令:又名蟾宮曲,雙調中的常用曲調。
[2]沙三伴歌來:沙三、伴哥是元劇中常用以稱呼農民的名字。語尾助詞,無意義。
[3]昔涎剌塔:形容垂涎的樣子。剌塔,即邋遢,不整潔,不利落。
[4]碌軸:即碌碡,碾壓土地、穀粒用的大石滾。
[5]龕:本義指天空起雲的樣子,這裏有覆蓋的意思。
[6]琵琶:形容躺在大石滾上的小二哥,身體瘦弱,肚子卻鼓凸,像一個琵琶放在石滾上一樣。
[7]莊家:莊稼漢。
[題解]這支曲子幾乎可以作微型小說讀了。人物是農民沙三、伴哥與小二哥三人。情節是農閑時前兩人在小河中撈蝦出來,跑到樹蔭下吃西瓜消暑,後一人見了饞得流口水,卻懶臥在石滾上不肯起身。最後,是三人一起閑看夏景的情形。作者寫這一段農家生活,雖主要是讚其“無是無非”,多少是戴著企慕隱逸的有色眼鏡觀察問題,但確實將純樸率真的農民寫活了。那種濃厚自然的生活氣息,才是此曲真正打動人的地方。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盧摯一八趙岩趙岩生平不詳。字魯瞻,長沙(今屬湖南)人。曾在大長公主宮中應旨。能詩曲,散曲今僅存小令一首。
喜春來過普天樂[1]失題琉璃殿暖香浮細[2],翡翠簾深卷燕遲[3]。夕陽荒草小亭西,間納履[4],見十二個粉蝶兒飛。一個戀花心,一個攙春意[5],一個翩翻粉翅[6],一個亂點羅衣,一個掠草飛,一個穿簾戲,一個趕過楊花西園裏睡,一個與遊人步步相隨,一個拍散晚煙,一個貪歡嫩蕊,那一個與祝英台夢裏為期[7]。
[注釋][1]這是一首帶過曲,由中呂調的喜春來、普天樂兩支小令構成。
[2]香浮細:即細浮香。
[3]卷燕遲:為等候燕子歸來而遲卷。
[4]間納履:在低身蹬鞋的那一陣子。
[5]攙:帶上。
[6]“翩翻”句:沾粉的雙翅翩翩起舞。
[7]祝英台:民間關於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傳說中,有雙雙化蝶的情節。這裏是說最後一隻蝴蝶係梁山伯所化,夢中正與祝英台約會。期,約。
[題解]曲前兩句讀來頗似溫庭筠《菩薩蠻》詞,但曲中主人公卻非閨中思婦而似是懷春少女。百無聊賴間來到院中,她忽然看到十二個蝴蝶。〔普天樂〕曲於是一一描寫這些蝴蝶的動態。窮形盡相,自不待言,加入擬人化的成分,尤覺生意盎然,移情若癡。
明說“十二個粉蝶”,卻隻實寫十一個,將最末之蝶巧借梁祝化蝶故事暗喻為雙,在平鋪直敘之後留有餘韻,堪稱畫龍點睛之筆。
朱簾秀朱簾秀元世祖時著名的雜劇女演員。姓朱氏,一作宋氏,排行第四,主要活動在大都(今北京市)、揚州等地,時約在至元、大德(1264—1307)間。《青樓集》說她:
“雜劇為當今獨步,駕頭、花旦、軟末泥等,悉造其妙。”名公文士頗推重之。胡祗《紫山集》卷八《朱氏詩卷序》,盛讚其技藝高超,有“心得三味,天然老成”之譽。諸多名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朱簾秀一九流,均與之有交往,而贈以詩文詞曲,今能見之者如關漢卿散套[南呂·一枝花]《贈朱簾秀》,胡祗有小令[沉醉東風]《贈妓朱簾秀》,盧摯有小令[蟾宮曲]《醉贈樂府朱簾秀》,馮子振有詞[鷓鴣天],王惲有詞[浣溪沙]《贈朱簾秀》、詩《題朱簾秀序後》等。朱簾秀後嫁與錢塘道士洪丹穀,凡二十年而卒。除獨步雜劇外,亦能作詩填曲,與一些作家唱和。現今詩已散佚,《全元散曲》錄輯其小令一首,套數一套。
落梅風[1]答盧疏齋[2]山無數,煙萬縷,憔悴煞玉堂人物[3]。倚篷窗一身兒活受苦[4],恨不得隨大江東去[5]。
[注釋][1]落梅風:落梅風,一名[壽陽曲]。
[2]答盧疏齋:疏齋是盧摯的號。盧摯嚐以[雙調·壽陽曲]贈以《別朱簾秀》,這是朱的回贈之作。《太平樂府》此曲之前為盧疏齋[壽陽曲]《別朱簾秀》。此曲題目原作“答前曲”,所以,後世選本有題作《答盧疏齋》者,亦有題作《答疏齋》者。
[3]憔悴煞:憔悴(qiáocuì喬脆),形容人瘦弱,麵色、氣色不好。憔悴煞,同“憔悴殺”,憔悴之極。玉堂人物:宋太宗淳化(990—994)年間,蘇易簡為學士,太宗曾以紅羅飛白書“玉堂之署”四個字以賜,故後人便稱翰林院為“玉堂”。玉堂人物,在此即是指盧摯,因其曾官翰林學士承旨。
[4]篷窗:船窗。《宋詩鈔》汪元量《水雲集鈔·湖州歌》之十:“靠著篷窗垂兩目,船頭船尾爛弓刀。”
[5]恨不得隨大江東去:“大江東去”,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詞的首句。意謂送行之人,恨不得隨滔滔之江水去追逐離船。一雲,隨江而去,了此一生,亦通。
[題解]朱簾秀(藝名珠簾秀)是元代著名的雜劇女伶,色藝俱佳,《青樓集》稱她“雜劇為當今獨步”。她與關漢卿、盧摯(字疏齋)等相交甚厚。這支曲子是為酬答盧摯的《壽陽曲·別珠簾秀》而作的,也是這位女伶留存的唯一一首小令。全曲以景起,千重青山,萬縷雲煙,境界開闊,既點出眼前景致,又映帶出離別之際重山遠隔、情思紛亂的情狀。“憔悴”句代寫對方,“倚篷窗”則回筆述自身處境,兩相映襯,情意相生。“恨不得隨大江東去”,與其為情所苦,活受煎熬,倒不如蹈江殉情,一了百了,感情激越,直達高潮,一往情深,動人心魄。
陳草庵陳草庵(1245—1324)名英,字顏卿,號草庵,析津(今北京城西南)人。曆仕監察禦史、宣撫使、中丞等職。卒時年近八十歲。鍾嗣成《錄鬼簿》稱他為“陳草庵中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陳草庵二〇丞”,並把他列為“前輩名公才人”。有小令二十六首,所用曲調均為[中呂]《山坡羊》。
山坡羊[1]歎世晨雞初叫,昏鴉爭噪,哪個不去紅塵鬧[2]?路遙遙,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3],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舊好;人,憔悴了!
[注釋][1]山坡羊:中呂宮的一個常用曲牌。又名“蘇武持節”,也入黃鍾或商調。
[2]紅塵:飛揚的塵土,形容都市的繁華熱鬧,也泛指現實社會。
[3]長安道:長安泛指京都,長安道即指獲取功名利祿之道。
[題解]這首曲是感歎人生之作,勸人不要追逐功名利祿。全曲從“晨雞初叫”,昏鴉爭噪”入筆,寫追求功名利祿的人朝夕奔波。下句一個“紅塵鬧”的“鬧”字,頗為傳神地寫出了追求功名利祿者的荒唐無聊。接著用“路遙遙,水迢迢”來揭示追逐不僅艱辛,而且目標遙遠,功名難求。最後以“山,依舊好;人,憔悴了”對比作結,指出追逐功名實際上是舍本逐末,迷失本性的行為,沒有認識到生命的價值所在,從而奉勸人們認識人生的真正意義,不要成了功名利祿的奴隸。
關漢卿關漢卿名不詳,字漢卿,號已齋叟(或作“一齋叟”),金末元初大都(今北京)人。
大約生活在1230-1310之間。鍾嗣成《錄鬼簿》、蔣一葵《堯山堂外紀》謂其曾為金朝之太醫院戶。朱經《青樓集序》說關在元朝統一中國後不願出仕,曾南遊杭州、揚州等地,後在北京加入諸文士組織的“玉京書會”,同王和卿、楊顯之以及女藝人朱簾秀等交往頗密。他熱愛戲劇,不僅寫了六十餘種劇本,還常常“躬踐排場,麵傅粉墨”,參與演出。這使他成了戲劇專家,所寫的劇本也十分符合演出要求。流傳至今的十多種雜劇中,以《竇娥冤》、《救風塵》、《單刀會》等最著名。為“元曲四大家”之首。散曲今存五十餘首(套),內容多為離愁別恨、情愛思念。感情真摯,直陳胸臆,毫不遮飾,常以口語入曲,顯得樸實親切,時或潑辣豪放,有獨特的風調。
沉醉東風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時間月缺花飛。手執著餞行杯,眼閣著別離淚[1]。剛道得聲“保重將息”[2],痛煞煞教人舍不得[3]。“好去者望前程萬裏”[4]。
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關漢卿二一[注釋][1]閣:同擱。
[2]將息:調養。
[3]痛煞煞:心痛難忍的樣子。
[4]者:語助詞,義同今語之“呀”。
[題解]這首曲寫男女送別的情景,聲情並茂,真摯感人。
曲子開頭兩句以矛盾揭示難分難舍的複雜心情。“咫尺的天南地北”,眼下雖然近在咫尺,但即刻便要天南地北,遠隔天涯了。“霎時間月缺花飛”,眼下還是花好月圓,但隻不過在霎時間,便要月缺花飛,天各一方了。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心碎呢?你看她“手執著餞行杯,眼閣著別離淚”,叫人怎忍心離去?這時,女主人公噙住淚水臨別贈言,可是,剛說出一句“保重將息”,便又心痛得說不出話來,“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柳永《雨霖鈴》)最後才好不容易說出一句:好好地去吧,願君前程萬裏!全曲便在這裏戛然而止,留下了深深的餘韻。
全曲畫麵生動,刻寫細微,尤其是在“保重將息”與“好去者望前程萬裏”之間插入“痛煞煞教人舍不得”一句描述,使女主人公的話語一斷一續,更為真實傳神。這一點,體現了關漢卿作為一代戲劇大師的獨特功夫,也使這首寫送別的小令獲得了較高的評價。有人曾把它和宋代詞人柳永那首著名的送別詞《雨霖鈴》相比,認為《雨霖鈴》“不能專美於前。”這當然是對這首曲較高的評價了。
四塊玉其三意馬收,心猿鎖[1],跳出紅塵惡風波。槐陰午夢誰驚破[2]?離了利名場[3],鑽入安樂窩,閑快活。
其四南畝耕,東山臥[4],世態人情經曆多。閑將往事思量過,賢的是他,愚的是我[5],爭什麼!
[注釋][1]意馬、心猿:均指人的心思流蕩散亂,把握不定。這兩句是說把遊移不定的心收攏來。
[2]槐陰午夢誰驚破:唐李公佐所作《南柯太守傳》(傳奇小說)講:書生淳於棼醉後夢入槐安國,娶公主為妻,做了南柯郡太守,顯赫一時。醒後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夢境。
槐安國原是庭前槐樹下一個蟻穴,南柯郡則是庭槐南枝上的另一蟻穴。此句作者之意為:從古至今,有幾個人能真正參透“南柯之夢”呢?
[3]利名場:追名逐利的地方,多指官場。
[4]南畝耕,東山臥:指歸居田園。“南畝耕”出自《詩經·小雅·大田》:“載南畝,唐詩宋詞元曲元曲卷關漢卿二二播厥百穀。”南畝,泛指農田;東山臥,晉謝安隱居於東山,人常用“東山高臥”指高潔之士離俗隱居。
[5]賢的是他,愚的是我:這是作者回憶往事的憤憤不平之詞。
[題解]這兩首小令的主題思想是一致的:表述怎樣才能過上閑適快活的日子。作者以為,一是不為名利誘引,二是不被是非糾纏。耽於名利就難免心猿意馬,跌進滾滾紅塵,無法自保;被是非糾纏必然讓世態人情關鎖,永無心靈的安適。它寫出封建官場爭逐的險惡,也揭露了封建社會世態人情的可怕,表現了作者對社會醜惡的厭惡。但一味追求隱逸自潔,並希望以泯滅是非來逃避爭論,卻顯得過於消極,而且也不可能由此一途徑獲得心靈的真正“安樂”與“快活”。兩首小令像是正直的封建文人連續的人生二部曲:逃離官場,安於隱居。曲文用一係列有強烈動作性的詞語——收、鎖、跳、離、鑽、耕、臥、思量、爭等等,營造出一個沒有風波、沒有大瀾,沒有心潮起伏,沒有欲念衝擊的閑適情境,是一種特殊的以動寫靜的手法。